终归是实力不足啊。
将心中烦躁强行压下,随后朱慈烺便淡淡地说了一句:“父皇殉国才过周年吧。”
两位老臣的争吵虽将众臣注意力引去不少,但无论哪个却都没有停下对他的关注,所以这一声将出,堂中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弘光皇帝被俘也才过了月余吧。”
所谓党争,乍一看来为是非之争,但其背后隐藏的是权利之争,可若再看得透些却又是利益之争。
譬如当年在是否开海禁的问题上,南方官员便坚决反对,而北方官员却是开海禁的坚定支持者。
在一般人印象中,海禁受损最大的当属沿海各地,一是不能让百姓打渔为生,二是港口关闭,不允许外国人登陆交易商贸,抑制了当地经济的发展。
如此情况下,按理说明朝中后期,倭寇被平定的差不多后,朝廷中的南方官员应力主开放海禁才是。
但吊诡的是,隆庆开海最主要的反对者们都是出身沿海一带的官员,而力主开海的官员们则出身内陆出身的官员。
为什么沿海官员会反对开海呢?
自隆庆开关至北京陷落,海外流入明朝的白银总数大约为3亿3千万两,相当于当时全世界生产的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
在海禁政策之下,沿海大族可以肆意走私日本、吕宋等地,攫取巨额财富,沿海大族出身的官员们自然会成为海禁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由此,沿海官员和内陆官员之间的斗争自然也就带了些不死不休、代代相传的意思,而这斗争自然也就会蔓延至能够想到的每一个角落。
至于后来的天启、崇祯时节的党争是否是这一斗争的延续,朱慈烺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无论起源为何,在经过半个世纪后,现在的党争已发展成为了毫不讲道理,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死斗。
所以他也没指望过凭着几句话便能弥合分歧,让这帮人同心戮力、共抗鞑子。
可他们现在的表现却也实在太过,正事还没说上两句便直接转化成人生攻击,似乎对方不当场被雷劈死便是老天无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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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情形,朱慈烺若想将这斗争暂时压下,除了运用旁的手段之外,将其道德上的优越感彻底击碎却也是必要的。
那么问题便来了,在这个时代还有什么是比致君父身死被俘杀伤力更大的吗?
“诸位多是自万历年间便已入仕的,难道就没想想国难接二连三,责任就全在父皇和弘光吗?”
“臣万死!”
“臣万死!”
“臣万死!”
“臣万死!”
一顿无差别攻击之后,堂中诸臣立时跪成一片。
若在平常时节,朱慈烺定会忙不迭地前去搀扶,可此时他却对此恍若未觉,怔怔地看了半晌之后才又说道。
“众卿皆言应天能守全赖本宫坚持、将士用命,可若诸臣在后面不顾大局,只管斗死意见相左之人,那本宫便是有百万雄师又如何能当得住鞑子一阵?”
“臣死罪!”
“臣死罪!”
黄道周与朱大典二人再次请罪,朱慈烺却仍然不理他们,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当年诸多能臣干吏皆因党争而亡,便是黄先生与朱先生亦深受其害,难道众卿还未吃够党争之苦吗?”
当年黄道周便曾因当真而险些送了性命,之后却在坚持“君子不党”的基础上提出君子之党与小人之党。
朱大典更曾因党争而被诬陷“纵子交贼”,其后亦是因党争与他极厌恶阮大铖合为一党。
在朱慈烺看来,作为受害者,两人当对党争深恶痛绝才是,可当争斗的机会摆在面前时他们却仍能抛开事实,只管从道德、过往上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这让朱慈烺不由想发出一声呐喊: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话说到这里,众臣如何还不明白殿下之意?
只是这延续了多少年的东西又如何会因他这几句话而有什么改变?
这一点朱慈烺自然是清楚的,他亦知作为王朝末年社会矛盾总爆发的表象,若不能将利益做大,那么党争必然持续下去,甚至于越演越烈。
可一分钱便能难倒英雄汉,想将利益做大又岂是说成便能成的?
眼下情形他也只能将其暂时压制,等情势好些再另寻他法。
“今后议事只能就事论事,若再扯有的没的,休怪本宫下手狠辣,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