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啸这种事情几乎无人能够预见,但其中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
总体来说在兵卒们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时候,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就会大大提高,而被围困于河道之间,且被“炮决”震慑过的降卒们就恰恰符合这些条件。
若在其他时节,敌军发生营啸,向仁生自然会万分欣喜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可现在他一方面惊讶于营啸发生之巧,另一边则满脸焦急地往另一个方向望了过去。
今夜的行动都是提前商议好了的,胡茂祯那边得要先闹出动静,向仁生这里才会搞起阵势,好让降军无力支援。
可现在降军这里先搞出了营啸,向仁生自然不需再做什么,只是这必定会引起清军警觉,胡茂祯还有机会吗?
莫不如..............
念头将生便被他立刻掐灭。
不管胡茂祯是真降也好,假意也罢,闹出这么一场营啸,原本的计划定然无法成行。
在这样的情况下,向仁生非常清楚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却也得将敌方情势全都探查清楚再思量旁的。
想到这里,他朝剩下的那名兵卒吩咐一声,随后便往真鞑子撤离的方向摸了过去。
此时这处营寨中的喊杀声已然震天,身在数里之外的明军不知是否听到,但相邻而立的其他两处清军营寨中却已能分辨出这动静代表着什么。
“大帅!怎么办?”
身侧亲兵固然已急得跳脚,他胡茂祯自然也无法泰然处之。
那日他自明军大营返回之后便召集心腹将如何行事细细安排了一遍,可谁知第二日尼堪便颁下军令,命所有人无事不得出帐。
为将此令贯彻执行,他不但让戈什哈拿着令箭往所有总兵处宣令,甚至还派了数个牛录分赴两处降军营地专司巡视。
最初胡茂祯以为是走漏了消息,还打算拼死一搏。
可那几个牛录掌握整个营地后,除了不许兵卒离帐之外便再无其他动作,他也便明白了尼堪如此施为的真正因由。
归根到底还是朱慈烺命人高喊的那几句话让尼堪不得不做出些防范措施。
这便是阳谋的可怕之处,每个人都知道其用意落在何处,可每个人却都不得不为此而做出相应动作。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自是证明了朱慈烺对人心的揣度,可与此同时胡茂祯却等于被捆住了手脚,原本的谋算也彻底没了施展的前提。
这一日功夫,胡茂祯可谓心急如焚,但无论他想出何种对策却也在鞑子兵的监管之下没有半点用武之地。
直到............
“快去请贝勒爷派兵弹压,若是晚了就这两营人马就全完了!”
“胡总兵,你这里还未受到波及,何必如此惊慌?”
胡茂祯并未回应自家亲兵,而是用更加焦急的语气朝着周围的鞑子兵喊了一句,可谁知那带头的鞑子兵似乎没有见过营啸的厉害,说话时的语气甚至还带了些调侃的意味,直让胡茂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这倒也非那鞑子兵没有见识,主要八旗兵走的是精锐化路线,兵卒的压力承受能力要远强于明军这边。
所以他们对营啸这种事的认知大抵也只是停留在某一战中敌人于夜间莫名败退的程度,而从未亲身体验过这种能让大军一夜溃散的突发事件。
眼见对方这般作态,胡茂祯自是不可能就此作罢。
且不说这是他脱离清军控制的最佳时机,单单麾下精锐也有可能卷入其中这一点也让他不能对此泰然处之。
又是一番利害说明,那带头的鞑子似是明白了眼前就是传说中的“营啸”,遣了两名兵卒报信之后便满脸严肃地望向那越来越亮的火光。
“完了~~!完了~~!”
“大帅~~!您莫要如此啊!”
“我多年攒下的家底啊~~!竟~~~~~!竟~~~~~!”
正当那领头的鞑子还在评估火势蔓延的速度时,身后竟然传来一阵哭嚎声,待他扭头看去却发现胡茂祯似是被抽了魂一般瘫在地上,而那亲兵竟也如丧考妣一般抱着胡茂祯的胳膊不住哭嚎。
“胡总兵!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额真,您不知道,这营啸蔓延速度极快,恐怕等不到贝勒爷带兵弹压了。”
那带头的鞑子看到这般情形却也不知该如何劝解,手足无措地说了一句,胡茂祯那里却是半点回应都无,等那亲兵解释一句他的心里不由嘡地一声。
来时尼堪已将其中厉害全部讲明,就是怕降军将官生出异心,从而裹挟普通兵卒闹出什么事端。
现在这般情形将官们的确已没什么威胁,可那些兵卒却要全都损在一场营啸之中了。
平素里,那带头的鞑子从未将这些降军放在眼里,可现在他却知道这几万兵卒的意义到底有多么重要。
若是任由他们折损于此,那说不得天一亮明军便要发起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