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枫连忙摇了摇头。
他知道辟谷的意思,想不到世上真有辟谷之人,只喝水,不吃五谷,怪不得这癫道人瘦得跟稻草一般,他可不想那样。
向枫又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癫前辈,你真的中过进士呀?”
癫道人两眼一睁:“咋了?向小哥不信?”
“嘿嘿!你老人家不说清楚,我怎相信嘛?”向枫笑嘻嘻道,“我听说中了进士后都要做官的,你咋当起道士来了?”
癫道人一脸不屑:“谁稀罕做官?我这道士做得逍遥自在,给我个抚台都不换。”
“那你与我讲讲呗,怎么就不想做官了?”
癫道人瘪起嘴巴,用两根指头掐着胡须,沉吟片刻后说道:“告知你也无妨,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你切莫外传……”
原来在嘉靖四十一年,癫道人春闱科考榜上有名,本来他是中了二甲前二十名的,但因相貌丑陋,当年的主考官恐违圣意,便将他录为三甲最后一名。令人意外的是,吏部后来好像把他给忘记了,两年内既未授官,亦未有候补考核,对他不管不问,一时沦为乡党笑谈。
后来,癫道人去京师打听,才得知自己当年被主考官以貌取人一事。他当时年轻气盛自持清高,一气之下在路上拦住那主考官,当面把人家骂了个里里外外七荤八素。圣上得知后龙颜大怒,革了他的功名,从此他心灰意冷,在淳安老家做了道士,性情于是大变。几年前因救了这紫虚观观主马道长一命,被他请来此修行。
“哦……想不到这也是个靠脸吃饭的年代!”
听完癫道人的讲述后,向枫不禁自言自语了一声,同时心里感慨不已,对这个癫道人有些同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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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脸吃饭?向小哥,你说得甚妙!”癫道人一拍大腿,接着愤愤说道:“庙堂之上的那些家伙,就是认脸不认人,真个是混账东西!可老道我不服啊,你看衙门里的那些大小官吏,有几个模样周正貌比潘安的?不都是脑满肠肥歪瓜裂枣嘛!长得还不如我癫老道呢——我呸!”
向枫听得笑了。
癫道人话匣子一开后就关不住了,他擦了擦嘴角上的口水,又兀自说道:“这官场之事,说是以貌取人,背后其实大有猫腻。老道我是家贫无财,没银子去巴结那些高官,不然的话,我就是个独眼龙也可弄个一官半职。但即便有钱,老道我也不屑为之,我这辈子绝不做苟且钻营之徒,要学刚峰先生一身正气两袖清风。”
向枫问道:“刚峰先生是何人?”
癫道人双手一揖说:“就是海瑞海大人啊,他是当朝的海青天,百官之楷模!”
“哦哦……听说过他!”
向枫连连点头,这海瑞的名头太大了,五百年后依旧响彻华夏。
癫道人继续说道:“海大人为官清正不阿,天下妇孺皆知,必定会流芳百世!他是我平生最敬仰之人,有幸与他有数面之缘……”
向枫连忙问道:“你见过海大人?在哪?”
“就在我老家淳安。他当时是淳安的父母官,我在老家做道士,向他说了我的遭遇,他也深以为愤,这一来二去的就熟了。自上了那‘天下第一事疏’后,他差点连命都丢了,后又几经起落,听说如今是在老家赋闲。为民请愿倒落了个这般下场,可恨!可恨!唉!真个是‘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馋人高张,贤士无名……’”
癫道人说得激动起来,口水都喷到衣襟上了。
向枫点了点头:“嗯。都说朝中无人莫做官……”
癫道人看了看向枫,说道:“向小哥,我看你天资颇高,不像乡野之人,花几年功夫,将来兴许能考个秀才,到时候置几亩田地,娶房媳妇过过小日子倒也不差。要不就留在这里当道士,有吃有喝,正好陪陪我老道。”
向枫打趣道:“癫前辈,你就那么对我没信心呀?说不定我日后也能高中进士呢?!”
癫道人发出一阵怪笑:“好你个向小哥,口气倒不小,那进士是那般容易考取的?再者说,这官其实可真没啥好做的,如今这官场如病入膏肓之人,向小哥你为人厚道,不适合做官。”
向枫说:“大病就得动大手术,如此尚且有一救,不然真个只有等死了。”
癫道人听后顿时动容了,他看着向枫,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冲着向枫一抬手,说道:“这是高见!想不到向小哥年纪轻轻,志向倒是高远,老道我还真低看你了——向小哥他日若有凌云之志,老道我愿为前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