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碗落在了桌上,放出哐当声,“大老爷呢?”
“大老爷自昨日就说是身体不好,琮哥儿在门口雪地里都跪了小半个时辰了,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会子外头那些闲来无事的贩夫走卒,村野愚妇们,就跟看西洋景儿,都围在门口!”
京城无秘密,不出半个时辰,满京城都知道荣国府出了这大洋相。
贾政再也听不下去了,腾地站起身来,“你们,你们快去把他拉开啊!”
“这……”赖大跪在地上,很是为难,“老爷,琮哥儿做了一首诗,外头有读书人听了说极好,人人奔走相告,这会儿怕是已经宣扬出去了。”
原本周围人只是满怀同情地看热闹,贾琮的诗一出,便有读书人爱才,门口的小厮一靠近,那些人就跟造反一样要护着。
“什么诗词?他才多大,知道什么是诗词?”贾政气怒不已,此时却也知道,怕是事情有些棘手了。
赖大哪里记得那诗词,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
事情既然闹大到这份上,贾政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若是再迟一会儿,传到老太太的耳朵里,或是满城风雨,都不好善后。
贾政向贾雨村告罪,贾雨村自然不好留在这里看热闹,心里对贾琮也生出怨怼来,什么时候不好闹,偏偏在这个时候,若是把贾政的心情闹得不好了,不帮他跑官,岂不是误事?
贾政让人送贾雨村从东角门出去,贾雨村出门之后,倒也没有就走,而是远行数步,躲在街头看,这贾琮到底是何方神圣。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
贾政的外书房在西角门边上,靠近兽头大门。他才一出门,便听到贾琮的声音朗朗而来。
贾政瞬间气了个倒仰,这诗自然是好诗,梁上双燕尚且对生的四个孩子,百般关照,畜生如此,况论人乎?
贾琮当头再拜,“贾家不肖子孙贾琮恳求荣国公之孙,生父世袭一等将军贾赦怜悯,为我姨娘治病,舍我母子三餐饭食,一身薄衣,待我日后长大成人,将十倍还之,感恩不尽!”
声声如泣,字字如血,当真是催人泪下!
可细细一品,其中意味,真是拿了一把刀在凌迟其父啊!
父母养育子女原是本分之事,可贾赦身为父亲,不顾贾琮母子性命,生母病重不得医治,一日三餐无着落,看他此时衣衫单薄,跪在雪地里,不足四尺孩童,该是何等可怜。
“贾琮,你身为贾家子孙,也是跟着先生习过字,读过书的人,你当懂礼法。你姨娘乃是一个下人,你为了一个姨娘,跪在这里,诽谤你父亲,你讲的是哪门子孝顺?”贾政呵斥道。
贾琮等得就是这一刻,他今日此举,除了要为姨娘和自己谋一条生路,还要为将来做好打算。
今日,算是第一战了!
他昂起头来,先是朝贾政拜了一拜,“回叔父的话,侄儿自出生之日起,便是姨娘养活。侄儿虽为荣公之孙,国府血脉,仅得片瓦栖身,不曾费贾氏一线一粟,一丝一饭均是我姨娘做针线活换来的,想吃一碗蛋羹,拿二十钱去厨房都换不来。”
四下里起了唏嘘之声,若非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真是万难想到。
驻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多是附近的人,多少人曾经看过荣府公子出门,前呼后拥;多少时候,一箩筐一箩筐地撒钱,可自己家里竟然还有苦成这样的子孙。
可见侯门公府多少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世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