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琮二奶奶?”宝玉一时还没有想到是谁,皱着眉头,突然之间,脸色大变,额头上的汗水滚珠儿般落下,将里里外外的人吓的够呛。
“宝二哥哥,你快醒醒,快醒醒!”
探春忙推宝玉,二门上这婆子见自己闯了大祸,不敢再待,一溜烟儿地就跑了。
幸好探春的奶妈子还冷静,死命地掐了宝玉的人中,才将他掐醒了。
“打发人去问问,惜春妹妹有没有给我下帖子?”宝玉醒来第一句话就吩咐人回去看。
探春让侍书去了,很快回来摇头说并没有。
“必是她不让惜春妹妹给我下帖子的。她果真不再理我了吗?我有哪点待她不好的?
当初她来了,那不是我陪着顽笑?凭我心爱的,她要,就拿去;我爱吃的,听见她也爱吃,连忙干干净净收着等她吃。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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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们想不到的,我怕她生气,我替丫头们想到了。
我心里想着:姊妹们从小儿长大,亲也罢,热也罢,和气到了儿,才见得比人好。如今谁承望她人大心大,竟是想都不肯想起我来了,我这些年,竟是白念着她了。“
探春见他清醒过来,海松了一口气,劝着道,“宝二哥还是别说这些了,那时候林姐姐才多大点?六七岁的光景。今非昔比,她已经和琮三哥哥成了婚,东府那边交给她来打点,你只看凤姐姐一日里忙得脚不点地,可见她有多忙。”
“她为什么要嫁给贾琮呢?她分明还没到了要嫁人的年纪,我让老太太去接她,她也不回来,贾琮到底有什么好?”宝玉恨得只捶桌子。
探春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当初,家里出了变故,二话不说,就要把林姐姐送回南边去,竟是不派人送,只让琮三哥哥带回去,他们二人一条船上,又是那种光景下,一个丧母,一个被遗弃,同病相怜下,自然是生出了情分。
等到了扬州,林姑父也不说接林姐姐回去,又是琮三哥哥收留了林姐姐,这份情义,任谁都不可能不感动,林姐姐嫁给琮三哥哥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三哥哥本来就是个有情人。
只这些话,探春不敢跟宝玉说。
“我再也没想到,她竟是个如此狠心的人。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原先,我还说她是个好的,如今看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宝玉说不出的失望,探春听他越说越是没了章法,拦着道,“你也别难过了,等六月初一日,我和二姐姐去看看,回来了好和你说,说不得,林姐姐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只是碍于如今两府的关系,不好给我们送过来。”
“这就又是她的不是了!两府上再不好,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要和我们来往,只和我们来往便是了,管老太太和太太作甚?又不是我们不爱和她往来。
况,她还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老太太平日里也不是不疼她,难不成为了个贾琮,她就要做我们这边的反派了不成?”
黛玉将礼物一一分好,西府这边也是人人有份,紫鹃在一旁道,“姑娘,那边老太太和太太会不会要呢?”
礼物都很简单,老太太是两匹锦缎,一根檀香木拐杖,一领竹簟,邢夫人和王夫人只减了拐杖,李纨和熙凤则将竹簟换成了竹夫人,都是南边的特产。
姑娘们、宝玉和贾环一人一套笔墨纸砚。
“送过去就是了,这是我的心意,外祖母她们要还是不要,那是她们的事。”黛玉淡淡地道。
马车从荣国府的三间兽头大门前过去,从西角门进去,到了垂花门前,王嬷嬷上前来扶着黛玉下了马车,门口已经有婆子迎了上来。
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
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一面听的人回话,“林姑娘到了。”
黛玉的脚步顿了一下,朝那丫鬟深深看去。
那丫鬟看到了黛玉脑后挽起的妇人发髻,讪讪地一笑,往后退去,低头道,“琮三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