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意欲何为

李继宗的冷笑声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神情来不及收回,凝固面上而显得格外可笑,两眼因震惊而发直透出醒目的愚蠢来。

“你可还觉得本官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贾琮声若雷霆,神目如电,李继宗浑身一哆嗦,恼羞之色令其格外狼狈。

“还不跪!”贾琮一声厉喝,“尔等想造反吗?”

他原本不想用这金牌来行事,完全没有必要,他手握重兵,本自带威压,谁知,天下竟然还有蠢到这一地步的人。

李继宗又气又怒,一张白面馒头的脸胀成了猪肝色,面对贾琮的喝问和杀气腾腾的威压,他第一个撑不住,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卑职李继宗,拜见天使!”

其余人等自然跟着哗啦啦地跪了一片,连黄愤这些老家伙们,也是一掀衣袍,踉踉跄跄地跪了下来,口呼“天使”,正厅厢房还有后面的庭院,已是黑压压跪了一片。

贾琮缓缓地走到了李继宗的面前,一双皂靴映入到了他的眼帘,他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屈辱与不甘,令得他全身发颤。

贾琮克制着将脚踩在此人身上的冲动,蹲了下来,“李世兄,我知你心头不甘,我麾下的诸多将士,昔日效命于你;你我两家本是世交,我也不愿有今日之局面。无奈,家国天下,岂容他人觊觎,百姓家园,岂容夷族践踏。世兄守东海之滨数年,任倭寇百般凌辱我大顺之国民疆土,百姓无一宁日。

彼之不足吾来补,世兄若不忿,且回宁波看看去,今日之宁波,海平浪静,百姓回归家园,倭寇不敢近之,流寇绝迹。此乃皇上圣明,社稷之福;亦为臣之道也,将来史书叙一段君圣臣贤之佳话,世兄可明白?“

杀人不过头点地,此等诛心之言,听得人毛骨悚然。

黄愤等人忍不住拿眼偷觑贾琮,此人想将李继宗活活骂死吗?

李继宗羞愤欲死,可看到飞鱼服上刺眼的四爪飞鱼纹,及金光闪闪的令牌,他自有死死地抠着地面,尽量克制心头那泉涌般的恐惧与耻辱,声音颤抖着道,“卑职不敢!”

贾琮嗤笑一声,直起了腰身,声音清冷,“本官本不想请出这令牌来,今日所为实乃迫不得已,盼诸位能体谅为善,一切不过是为了我大顺能够国泰民安,如此,诸位方能享太平之乐。这番道理,想必都懂!

诸位,都起来吧!”

说着,贾琮又亲自将李方膺扶了起来,还体贴地帮他拍了拍袍摆上不存在的灰尘。

也不知是礼贤下士之举,还是尊老敬贤之意?

有了前面威势加持,此时,贾琮一番温言良语,又听得众人心中一阵舒坦,待李方膺等这些老家伙们落座,看少年英挺的眉眼,分明还透着些年岁未褪尽的稚气,心中又是一阵惊惧。

小小年纪,操生杀予夺之权,却能克制不滥用,少年心志无人能及;翻云覆雨间,手段老辣,分寸拿捏之独到,令人望尘莫及。

如此少年,举世无双啊!

德辅公何其有幸,收下这样一个徒儿!

又念及己身,这样一个人,与他对上,真的能有胜算吗?

贾琮自是不理会李方膺这些人心里怎么想的,在他眼里,这些人就是待宰的鱼肉。

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要抗倭,要靖海,就要把这些为了自身利益,与倭寇勾结,通风报信的海商们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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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海贸这块大蛋糕只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这些人为了独吞蛋糕,但凡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他们都视为仇雠,包括朝廷在内。

太上皇时期,不是没有想过开海贸易,只要朝中有人提议,沿海的倭患便会加剧,操控者就是这些富得流油的巨富世家。

《红楼梦》中,贾家的西洋玩意儿随处可见,贾府败落,渐渐入不敷出,为了给老太太过生日没钱,把一个金自鸣钟折卖了五百六十两银子;王熙凤自己也说过,“粤、闽、滇、浙所有的洋船货物都是我们家的”。

所以,王熙凤才有底气嘲讽贾琏,“你们看着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过一辈子呢”这样的话来。

海贸之利重,就不必说了。

“让人去看看敲鼓是何人,请了来这里,问清楚,该伸冤还是要伸冤。于你而言只是一桩案子,于当事人来说,就是天塌下来的大祸!”

“是,是!”贾雨村战战兢兢,忙唤了衙役去请擂鼓之人,“快,是何人擂鼓,去请了来,有何冤情,本官必定明断!”

贾琮目光轻渺,这才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端起了一盏茶,抿下,一番不意多说的意思非常明显。

李方膺依旧执着问道,“世侄适才说,不禁海,也有不禁海的好处,说朝廷其实知道,这浙江南直隶一带,诸多船板下海,朝廷既然明知,为何又要纵容?”

李方膺明着是问朝廷,实则是在问贾琮,问他将来的打算。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一双双眼睛都看向这个长相俊美的少年,见其额宽敞亮,剑眉星眸,容颜昳丽,却被眉眼间的勃勃英气压制,全无男生女相的阴柔,有着世间无二的卓美丰姿。

彼其之子,美无度。众人心中竟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这句话来。

“禁海,可禁不法不忠不孝之奸人通敌卖国,此等人,我在这一年抗倭中所见者繁多,不计其数;不禁海,商贸通有无,往来建邦交,与闭关锁国,商旅不行之利弊,诸位想必比我,比朝中那些股肱大臣们体会更为深刻。“

因为今日来的诸公们,谁不是和海贸有关联之人?

与他同桌这几个世家,更是领头羊,一年之利,数百上千万两白银,比之国库不差多少了。

这一番比喻,又是让听闻者惊悚不已,李方膺忙道,“世侄这话,固然是直捣心扉,可你如今与那些学子们不同,诸多话只可意会万不可言传。”

贾琮淡然一笑,忙拱手道,“是我的不是,有句话叫‘宁可犯天条,不可犯众怒’,我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又来了,什么叫“众怒”?

字字如刀,句句如剑,这小子,是不懂官场之道呢,还是压根儿不想按照常理出牌啊!

李方膺带得有点累了,朝黄愤等人看过去,几位世家家主的脸上也都泛起了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