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东平郡王太妃扶着下人往前走,其余三人也跟随其后,只是,一路上都不与贾母和王夫人说话,宛若仇雠一般,这让王夫人心里颇不是滋味。
在荣庆堂坐定,太妃因身份之故,坐在了平日贾母的位置上,端坐在罗汉床上,而贾母则落座在了她下手左边第一个位置,修国公太夫人与之面对面,其儿媳妇周氏陪坐一边,缮国公府大太太胡氏与王夫人则坐在贾母下手边的位置。
“莫非老太太不知道令孙贾琮被皇上晋爵为侯爷了?少年侯爷啊,这可是我大顺朝头一遭儿,这从古至今也没有几个他这般有出息的吧?”
东平郡王太妃一双犀利的倒三角眼看着贾母,脸上的法令纹如同一道沟壑,脂粉都填不满,也令其一副面相,分外狰狞。
这语气,分明咬牙切齿,贾母不明所以,也就不好接话。
王夫人心头却是一喜,她挪了挪屁股,朝前凑了凑,道,“太妃娘娘,适才是听说宫里往东府那边下了圣旨了,虽说老太太是琮哥儿的亲祖母,我也是个当婶子的,这孩子原先也是这边的出身,这几年前前后后闹出多少事来,这边府上更是……,
如今真正是在过年关了,也实在是我们想和那边亲也亲不起来,太妃娘娘若有什么事,也可指点我们一番,外头发生了什么,我们是真不知道。“
这番话,便是将西府和东府撕掳得清清白白了,贾琮虽然被封了侯爵,可圣旨又不是落在这边的,况且,就算是这边的亲儿子,先前又是在门口跪,又是喊打喊杀,又是被迫掏了四五十万两银子出来,如今西府这边过年都艰难了,还要如何?
王夫人也不愧是当家管事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虽然依旧是一头雾水,可这些人冲着贾琮来,这是显而易见的。
贾母也回过神来了,“太妃娘娘,太夫人,两位太太,老身这把老骨头每天就在荣庆堂里养着了,外头的事,我是一概不知,更别说,他那遭瘟的眼下还在江南没回来,我们家是什么情况,什么时候瞒过你们这些老亲?有什么事,还得你们提携提携,该明说还是要明说。
胡氏又是一阵哀嚎,“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我的儿,伱死了,你叫我靠哪一个去啊,我这些年是白养了你了,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倒霉,你招惹他做什么啊?”
这是悲痛到了极致的哭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正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贾母上了年纪的人了,这么听下去,也忍不住跟着落泪,两眼红彤彤的。
周氏第一个耐不住,用帕子捂着脸,呜呜呜地哭着,还有什么比中年丧子更令人悲痛的呢?
东平郡王太妃也跟着落泪,“贾琮在东南抗倭,他一去,倭是抗了,海是靖了,却没给我们这些老亲们留半条活路啊,从我那孙儿继宗,到修国公府孝康孩儿,缮国公府的光珠孩儿,全都因了他,把命丢在了那海上,还落了个通倭叛国之罪,这不是把我三个府上往死里逼吗?”
贾母的脸色顿时惨白,王夫人更是吓得浑身哆嗦,却是咬着一口银牙,将贾琮往死里恨了,合着这么多条人命,换了他侯爵,成全了他的好事,这所有的过倒是让荣国府这边背上了?
四王八公原本就是守望相助,以后,谁还敢与贾府来往?
虽说宁荣二府各立门户,可在世人的眼里,一笔写不出个贾字来,纵然是两府上打得头破血流,说不得人家以为关起门来是一家人呢。
眼下,她虽然要与东府撕掳清楚,可也要人家信才是呢。
所以说,哪怕把贾琮撵出去了,西府这边迟早也要被贾琮拖累死!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了,可她的宝玉以后怎么办?
王夫人只需要一想,就是不寒而栗,她的宝玉可不能被贾琮祸害死了。
东平郡王太妃领着三个诰命在荣庆堂里哀嚎了好半日,最后精疲力尽了,才被人抬着出去,把人送走了,贾母也是去了半条命,晚膳都没用,让鸳鸯服侍着睡下了。
贾政下了衙前来探视,担忧不已,请了太医前来为贾母诊脉,也只说操劳过重,忧思多虑,开两剂发散的药吃,多休息,无大碍。
贾母这才歇了要与东府那边一块儿庆贺摆酒的心思,暂时是半点都不敢沾惹东府了,黛玉这边听说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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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贾母执意,她还真想不出好法子来。
王夫人这边的三间耳房里,熙凤与王夫人一左一右坐在炕桌的两边,熙凤已是听说了东平郡王太妃领着人上门来哭闹的事,心里很是不以为然。
要哭的话,应当去东府哭丧去,分明是东府进不去,瞅着这边好欺负,才闹上门来,说来说去,这府上还是没个撑得起门面来的爷们儿。
“蟠儿的事,那边怎么说,你弟妹有没有松口给贾琮那杀千刀的写封信?”王夫人见熙凤走神,便开口问道。
熙凤忙收敛了心神,“哦,我去说过了,也还是没用。“
到了这会儿,熙凤的心思都不放在这里了,她从黛玉身上,从东平郡王太妃等人前来闹事之上,已是深深体会到了东府那边的权势熏天。
想黛玉,之前第一次进荣国府的时候,是何等怯弱,见人便陪笑,吃饭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先偷偷看人,别人如何做,她才如何做。
随身服侍的人一个王嬷嬷极老,一个雪雁又极幼,也并非是林家没能力为女儿置办服侍的人,不过是怕浩浩荡荡带了人来,这边不好安置,百般都是投奔而来的打算。
而现在,且看黛玉那底气十足的模样,便是依旧江南女儿家的柔弱,可言辞犀利,又何曾把她这个当嫂子的放在眼里了?
这底气,还不是贾琮给的。
她那小叔子,年后就要回来了,且看吧,以后还闹腾不休呢。
王夫人听了这话,气得胸口疼,冷笑一声,“你那林妹妹,如今也是立起来了,当初家里遭了那样的事,我只是说让她先回去避一避,也并没有要撵走的意思,等家里平息下来了,未尝不会把她接回来。
她既是忌恨在了心头,说不得贾琮这番,就是在为她报当年那仇呢!”
熙凤心说,这还真不好说,但当年她这姑妈把黛玉撵走,何尝不是在向老太太打擂台呢?也是防着老太太的那点子心思,想将外孙女儿嫁给孙子。
她姑妈自然是瞧不上黛玉的,不管林家如何,当年的黛玉就是要靠荣国府收养。
“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要不,让叔父往那边打个招呼?”熙凤出主意道,她口中的叔父指的是王子腾。
“何尝没有说过,眼下你叔父那边正在紧要关头,听说朝廷有意要升他的官,还能往上,况蟠儿那边也不是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那好在这个口子上说这事儿,万一又给那畜生咬上了,岂不是亏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