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园子中间僵持的两方人马,眼眸渐渐生出担忧之色。
顾霖微微转头,目光落向不动如山的郑颢身上,对方冷静自持的表现令他慢慢安心下来。
他相信郑颢不会输的。
郑颢冷眼看着身前徐州府府学的学子,在应对对面其他学子时,郑颢感觉不到任何困难,轻而易举地将他们的难题一一破解出来。
但面对何宴之,郑颢不得不承认,依照他如今的实力,对方于他而言是位劲敌。
面对语气温和,慢条斯理地反驳自己言论的何宴之,郑颢神情不变。
他看着对方即便在抨击他人观点时,亦是眼神温和面带微笑,温润君子的模样,郑颢便想到幼时顾叔给他讲的笑面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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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虎外表和善可亲但内心狡诈险恶,十分具有欺骗性,顾霖不知年幼的郑颢与笑面虎有异曲同工之处,生怕年幼的他被外头的笑面虎欺骗伤害,叮嘱着他千万不能和笑面虎交好朋友。
郑颢冷凝的眼神微微缓和。
何宴之说完后,微笑道:“还请各位赐教。”
甄远暗暗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
郑颢开口说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解说众多,朱子将异端视为非圣人之道,认为如果钻研异端学说就有危害,这也是诸多朝代包括大乾众多大儒所认同的。
然而历朝历代,亦有不少知名大儒提出不同解说。其中最着名的便是将‘攻’译为批判,将‘攻乎异端,斯害也已’译为批判不正确的言论就可以消灭祸害了,剩下的还有诸如‘攻击与自己观点不一样的言论就很危险’等解说。”
“本朝将朱子所言作为对此句的正统解说,但也有朝代将第二种解说视为正解。例如周朝驱逐蛮夷,令四方来贺的周武帝,雍朝奉黄老之学休养生息,令粮仓丰硕百姓安居乐业的雍文帝,还有本朝太祖建国初期,亦是将第二种解说作为正解,直至先帝时期才重新将朱子所言作为正统解说。”
何宴之闻言,温润笑着问道:“听郑兄所言,郑兄可是支持第二种学说?”
全场一静。
便连待在顾霖身边的彭志之都收敛笑容,咬牙切齿道:“姓何的真阴,大庭广众之下问这种问题是想毁了郑兄吗?”
顾霖虽然不了解古代的学说之争,但现代学历史的时候,他听过老师说古人对于学说的重视。就如《论语》这般传统的四书五经,各朝各代对其断句和解释是不一样的。
面对何宴之的问题,若是郑颢支持第一个解说无功无过,但郑颢已经延伸出后面两个解说,回答第一个的话,徐州府府学的学子必定会对此不依不饶。
可是郑颢若支持后面两种观点,除非他以后不走仕途,否则公开支持非朝廷认同的学问解说等于自毁前途。
顾霖渐渐生出焦急,但看着陷入险境的郑颢,却丝毫没有办法。
两座府学的夫子们亦在园子外头,看着交流学说的学子们,徐州府府学的夫子对周自成道:“你们府学较之以往,多出几位不错的学子,尤其是那郑颢和甄程思维敏捷是不可多的人才,若非遇到我们府学的何宴之,假以时日,你们府城之中必定无人能与之争锋。”
“宴之自小便聪明伶俐有神童之名,怪我来之前没有叮嘱他,瞧瞧问的什么问题,你们府学的学子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我们进去吧,别让他们继续闹下去了。”
相比徐州府府学的夫子的得意洋洋,周自成神色淡定道:“再等等。”
起初徐州府府学的夫子以为对方在垂死挣扎,但当他转头看向郑颢和何宴之的方向时,只见他以为被何宴之堵的哑口无言的少年不疾不徐道:“以朱子解说为本,其一,朱子解说历经各朝各代为诸多大儒所认可。
其二,先帝在世曾召集天下大儒重新短句解说四书五经,经过深思熟虑,最后对此句解释亦是以朱子所言为准。然太祖曾言,学说之论不可尽信一家之言,我等要博百家之长,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如当今圣上为东宫时,重新修纂解说《孟子》为例。”
郑颢话语一落,全场寂静。
片刻后,本府学子低声道:“竟敢将此等言论说出口,不怕天下文士讨伐吗?”
附近一位学子道:“朱子之言方为正道,我等怎可听信歪门邪道之说。”
“你说的好没有道理,郑兄所言怎是歪门邪说,那些也是大儒提出的,若按照你的言论,圣上为太子时修纂的《孟子》,太祖在世时将第二种解说作为正统亦是歪门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