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那时,他这个皇帝才有和武臣接触的机会,亦只有在那时,他才能稍微感受到,那片刻的无拘无束的自由。
命从人取来弓箭,他站在夕阳的光晕中,引弓虚射远方的飞鸟。
他相信自己这样的生活不会持续太久。
只要有耐心,忍一忍,再忍一忍,他迟早能成为大周国,真正的帝王。
宇文邕所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忍,便又过去了,十个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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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嘉三年(562年)十一月。
建康。
一场小雪正纷纷而下,那街头巷尾越积越厚的白雪,正映出都人们对来岁越来越好的期盼。
今岁的南国,没有战火。
都下的贫人们于屯田校尉韩子高那里分得了土地。
崭新的天嘉五铢渐渐在各个市场取代了过去的劣钱。
江南的商人们迈开步子越来越多地转输起各地的珍玩。
秦淮河上的游船又多了,本为废墟的东府城也因吴明彻的驻军有了生气。
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向好,哪怕昨日的人们,其实身在谷底。
只有烟花柳巷的老妈妈们在幽幽叹气,今岁卖女的农人少了许多,搞得客人埋怨今夜的姑娘,全无新意。
但这,正当可喜。
台城,有觉殿。
从千古明君沦为阶下囚徒的新罗王金彡麦宗,并不能从陈国的都人们那里分享到这份关于来年的期许。
经过月余的海上颠簸,此刻的他只希冀着,明岁自己的坟茔上,能够有人凭祭。
“下者何人?”
殿上陈帝陈蒨那威严地声音响起。
“罪臣新罗故王金彡麦宗,拜见圣人天子。”
新罗王这几月巩固了自己那原本并不流利的汉语,还专门学了些用以阿谀谄媚的词句。
“你有何罪?”
陈蒨仔细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比自己的弟弟陈顼还要年轻一些的东夷国王。
“罪臣侵夺圣朝藩属土地人口,僭立年号,不奉天子,不沐王化,罪当万死。”
新罗王本想更强硬些,无奈被俘之后他没能自杀成功,其后,他便变得格外惜命了。
“既如此,而今你王号已去,私土已无,朕便恕你死罪。”
陈蒨渐渐对这新罗王失了兴趣,便道。
“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太子以为,如此人物,当于何处处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