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他把这个发现给父母说过,父母说离应德远些,万一他会发疯,会打你。父母还说,有精神病的人眼里就是有一道光,凶光。现在,刘振东认为父母说的不对,因为到刘振东这个年龄了,从没见过也没听说应德发过疯,打过人。他永远是那种见人傻笑,给东西就吃,叫帮忙就去。应德的帮忙永远是村里人家有红白事上最脏最累的活,什么倒洗锅水,打水,收拾院子等,虽然活多累,架不住应德会干。
往往应德到主家,先吃饭,然后干活,干上半个小时或一件活,就坐下不动弹了。大家见其孽障(北方方言,在这儿是可怜的意思),就不再使唤了。刘振东想,给应德管饭,他不挑剔,发烟,他啥烟都抽,给自己做个伴足够了。而且应德单身一人,没人找后账。到时给大家说自己在邻近几个县收点药材,做点小生意,让应德押个车,看下货,村里人会觉得应德有用处,还解决了吃饭问题,没人会说啥。主意已定,立马行动。此时正是夏天,天黑的迟,刘振东开着自己的国民神车到村里找应德。当初,刘振东的车可没让同事和老婆儿子嫌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能拉人能装货,性能优,简直是为了刘振东这次寻找量身定做。路上,经过县城,刘振东在县城人民广场附近的手机城门口的二手贩子手里买了一个智能老年二手机。应德没有电话,先给他,教着会用,再给办卡。
应德家在村子中间,据说是很早以前一大户人家的堡子,堡子包括周围二三十户人家,没落和历史发展使得堡子分成了几十户人家。应德家基本在中间,房屋是明代后期风格。还有一截高墙,据说是原先堡子的围墙。小时候刘振东和村里小孩爬上去玩,感觉很高,墙上的宽度像一条小路。虽然是土墙,但很硬,很难从上面抠下来一点。
刘振东找到应德时,应德正在靠着那截墙蹲着,卷着旱烟。刘振东走上前去,问:“应德,饭吃了没?”应德用不太清晰的上颌音说道“吃了”,刘振东随手递上一根纸烟,说:“吃这个”,应德伸手接过,别在自己右耳朵上,咧嘴一笑,把卷好的旱烟往嘴里一塞,从脏巴巴的外衣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后,对着刘振东笑。刘振东说:“应德,走你屋里走,给你说个能吃饭能吃烟的事。”应德应一声“好”,起身往他住的房子里走,刘振东跟上。应德的院子里刘振东小时候玩,很熟悉,但住的屋子里却没去过,因为大家见应德穿的脏,衣服整个反着光,身上散发着恶水味(泔水),都认为他房子里脏臭,没兴趣进去。
应德的房子前有五六级台阶,每个台阶是一整块条石,长约3米,高约30公分,由于台阶的衬托,显得房子很高。窗户是老式的木头格子状,刘振东记得小时候是糊的白纸,现在是玻璃的,门是木头的,两扇,一扇闭着,一扇半开着。整个房子一半红砖一半青砖,看起特别不搭。可能由于时间太长,加上应德有事在台阶上做饭,熏的房子前墙黑乎乎的,颜色几乎一样了。刘振东向房子里扫了一眼,太阳还在房子后面,但房子里和小时候记忆的一样暗,什么都看不到,不论是从窗户看还是从半开的门看,黑黑的,像深洞一样。房顶上的瓦是曾经在农村流行的大红瓦,有旧有新,还有堆起来的几摞。
进到屋内,刘振东适应了一下暗黑,打量着整个布局。房子内部面积挺大,快有五十平了,中间是一个大铁炉子,上面有碳灰,炉子旁的碳块和干木枝乱散着,炉子旁有个木椅子,歪歪扭扭的,快要散架了的样子,椅子靠背凸起两疙瘩,像是什么造型,龙不像龙,虎不像虎,刘振东仔细看了看,包浆太厚,还是没看来是个什么东西,问应德估计也是说不清楚。屋子北面用砖头和木板支着大床,床上什么都有,乱堆的脏衣服,面粉袋子,塑料袋,锅,各种玻璃瓶和空的饮料瓶,床头一面挨着窗户,另一头堆着乱放的编织袋,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南面是一个隔间,隔间用青砖隔断,有个门框,没有门,里面是土炕,看上去是应德平常睡觉的。
应德用嘟囔声说:“坐”。刘振东看了一下,坐哪儿?实在是下不了屁股。为了以后让应德能顺着自己和取得应德的信任,刘振东找了北面床上一块没放东西的木板上坐了下来。应德看刘振东坐下,也侧坐在了炉子旁的椅子上,两个胳膊抱在一起挂在椅背上,看着刘振东。刘振东这时倒不知道怎么开口了,脑袋里闪现好多,自己这究竟是要干什么,脑袋驴踢了还是让风刮了,即便是异想天开,要找寻消失的什么,图的什么,有可能吗?还是自己自娱自乐,糊弄自己,想纯粹胡折腾,以显现自己的存在,就是胡折腾,找应德算怎么回事,这么一个人,只能凑个人数,还能干嘛,说不定会拖累自己,弄不好把小命搭上。
思绪乱飞,心情突然好压抑,抽根烟压压。从裤兜里取烟时,摸到了给应德的手机,虽然手机是两百元买的,算是已经为这次探寻投资和付出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这样,管他麻麻的,人生难得疯一回,要么随着时间,等生命无声无息结束,要么疯狂一次,在生命弥留之际,回味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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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振东把烟和手机都掏出,抽出一根给应德,又拿了一根自己点上,之后把打火机伸到应德跟前,应德摆手不要,用他手中捏的打火机点燃刘振东给的第二根烟。刘振东将烟盒装上,把手机向应德展示了一下,随后递给应德。应德拿着手机,笑的很开心,嘴里嗯嗯的说着好好。此时,刘振东再反悔,不想实行之前的计划了,把手机要回,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
在吸了两口烟后,刘振东下了最后的决心,开口道:“应德,我要做点小生意,需要你帮忙看一下货和押车,每天管饭管烟,随叫走,有时候出去得很长时间,也会很苦,时间长了还给你钱,你自己就能买烟和好吃的了。电话是给你用的,咱们俩联系用的,现在没卡,等明后天办了卡,你就跟我能打电话了,我也找你方便。”刘振东觉得对着应德的智商和理解水平,还是说个和给其他人一样的理由最好,反正应德能干的事也就那样,最大的作用是给自己做个伴,连跑跑路搞搞后勤都无法做到。刘振东觉得,应德会很干脆的答应自己,可等来的是沉默和应德没有笑容平静的脸,这样的状态约一分钟,刘振东在应德眼睛里又一次看到精光。
果不其然,应德开口道:“好,好,成里。”然后低头继续看着手机,很新奇的样子。刘振东觉得既然把话说出口,就该想以后怎么弄了。他先是给应德教了一下手机的基本操作和怎么充电,没想到应德学没有比想象中的慢,但也没快多少。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刘振东在嘱咐应德好好研究手机后就离开了。他没有给应德说还要准备些东西,说了也白说,所有一切得自己干,谁让自己犯神经不能自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