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了那些沾满了鲜血的回忆,那些背叛、那些痛苦,他还依稀记得每次死亡之前西维法杖上莹莹闪烁着的光亮——那些汹涌澎湃的法力汇聚成一点,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惊天的特效,只是轻轻的一声,那光束就穿透过他的皮肤、头骨、大脑,然后鲜血就会从脑后溢出,就好像一个破了一点小口的红酒杯一样,涓涓的红色蔓延浸湿了地毯。
每一次,每一次。
黑色的火焰随着魔王痛苦的怒吼开始从他表皮泛起,紫色的双眼开始蒙上不祥的红色。他从身体里抽出魔王剑,这是唯一能杀死勇者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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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抖了抖剑上猩红的血,那是他的血,也会是西尔维亚的血。
……
在帝都上空,一场厮杀正在开始。
地上,因紧急避险而被迫放学的托奈莉背着书包匆忙地跑在了昔日繁华的街道上。
在一群疯狂地想冲到城门口的人群里,托奈莉逆着人流,格外显眼。
她焦急地寻找着西尔维亚,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一只来自天空的恶魔正向她伸出利爪。
“唰——”
黑色的血液从恶魔身体里流出。
在最后一刻的惊险中,托奈莉看到了拿着利剑的一位骑士,棕发棕眼的骑士在抽出砍死魔物的剑后向托奈莉行了一个骑士礼。
“谦恭、正直、怜悯、英勇、牺牲、荣誉、信仰、公正。奥罗拉(Aurora)骑士团团长威廉.克莱蒙特向您致意,亲爱的小女士。”
因为抗拒“领导先走”这一决策的骑士团长和他的团员们被暂时除名,导致了他们不再有资格着骑士制式服装。现在的他们不能手握骑士制式长剑,只能人人手执一柄银质长剑;他们脱下了含有光明祝福的明光盔甲、只能身着皮甲。
他们不再是西尔维亚之前第一次见到时全身银色铠甲装备精良、光明祝福充足的精英模样,而是像那些随处可见的冒险家一般,甚至因为在不断地讨伐魔物让身上的服饰沾满了灰尘和鲜血而更显狼狈。
但托奈莉清楚,民众们热情地称呼他们为“骑士大人”,从来说的都不是他们的职业。
*
魔王知道自己绝对赢不了。
他来到这里简直可以算是“千里送人头”,千里迢迢地找到那个几乎每次都会杀死他的人,就为寻求了一个问题和一个答案,任谁来都可以嘲讽他这种行为简直是愚蠢至极。
可总要有一个蠢货要去面对她,总要有一个蠢货要问出那个问题,总要有一个蠢货需要得到一个答案。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世界是真实的,却还是要一次次地毁灭它?”
世界重启从来不代表着过往行为的消逝,每一次重启都代表着一个世界的死亡。新生的世界从旧世界的尸体上生长而出,即使新的生命诞生总要经过漫长的钝痛,但如今所付出的代价却已经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
“如果你一定要从我这里拿走一个理由,我就给你一个理由,那就是我根本不在乎!!”西尔维亚不想再听魔王莫须有的指责,伸手把魔王的黑色领结直接扯到了自己面前。
“真实?你说这个世界真实存在?那我告诉你,这-里-就-是一个该死的游戏世界,我们这种玩家戴上头盔就能玩的那种游戏!
你头上的星空是假的,星球之外的宇宙是假的,你们——你——所有的人类、魔族或者那些杂七杂八的种族,都是假的,都是一段你们触摸不到的程序而已!
你们——你们算是什么生命?我想读档就读档,我想存档就存档,时间和命运对现在站在这里的我毫无用处,只要我想,只要我愿意,我就能一遍遍地毁灭这个世界。而我告诉你,我才不管你来我面前是为了给你上强化本那种东西还是单纯来杀我,这些我通通都不在意。
你们不过是一堆无意义的垃圾,一堆随随便便就能删除掉的程序,整个世界,真实存在的,仅仅只有我!!我,西尔维亚!!!”
西维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被指责为一堆数据的家伙愤怒地也拽着西维的领子,他紫色的眼眸充满了怒火,他不能理解西维这番虚无主义的发言,觉得着实荒谬。
“如果只有你一个人是真实的话,那我们在这个世界,又算是什么?!”
就是太阳是假的,就算星辰是假的,就算所有存在都是假的,但那些情感与回忆还能作假吗?那些献出的鲜花、流淌的鲜血、濒死的呻吟,那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对你来说,究竟什么是真实的,回答我,西尔维亚——!!!”
魔王的喉咙在最后一句话时几乎要被扯破。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居然能因为“一切都毫无意义”这样的理由轻轻松松决定一个世界的命运?
魔王愤怒的眼睛盯着他面前的西尔维亚,那双一直以来平静而毫无波澜的绿色眼眸第一次有了波动。
他曾经一直觉得那双眼睛像极了宝石,冰冷、剔透而无机质。而在这里、至少在这一刻,这双眼睛泄露了主人的一部分心情,这让这个玻璃珠变得生动,让它看上去像是一双人类应该拥有的双眼。
(神明从高高在上的神座短暂地走了下来,祂的鞋子再次沾上了红尘的泥土。)
“痛苦。”
盯着克雷尔半晌的西尔维亚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耗尽了她一生的辛酸。
时间在此时凝滞了一瞬。
魔王松开了拽着西维领子的手。
——在这漫长而无意义的世界里,只有痛苦显得如此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