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现在正在前往京郊的路上。”
*
九月,京郊。
刀光剑影的血肉混战早已结束,身披甲胄的军士纷纷倒毙血泊之中,浸透鲜血的残衣裹着模糊的血肉。丧尸们如同那渴血的秃鹫蚊蝇一般,拖着不断掉落肠胃的腹部也三三两两地趴在一起大快朵颐。
战场上,仍有在不断垂死挣扎之人,艰难地依靠着残肢断臂在尸体与血肉的缝隙里爬行,一片布满了狰狞血污的年轻面孔上,眼里痴痴地望着己方不断冲锋陷阵的阵地,隐隐透出绝望和希望交织的恐惧之色。
他,还有他们,的那些从嘴里发出的细弱、柔软的呻吟声,被那刚烈的、呼啸的劲风一吹,就吹得消散,和战场上发臭的血腥味一起被裹挟带走,然后遥遥飘去。
混战过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弥漫半空的硝烟和低垂的灰白云影混杂一处,将地上那片片闪着幽光的血泊映得斑驳昏黑。
一个布满血污的头颅从那昏黑的血泊里缓缓地抬起,双眼血红,却瞪得极大。他感觉到有丧尸发现了他的存活——这些怪物真是有只狗鼻子——垂死的眸底闪烁着狠厉的凶光,他向远空投去最后的一警,狠狠将那只落单了的丧尸头颅扭了下来。——他还记得,他的妻子、他的小女儿、他的小儿子,就是被这些怪物啃食的。
黑暗逐渐降临,在最后沉没于那比人间温暖十倍的水中时,他看见了那硝烟滚滚的长空下,猎猎飘舞的旌旗仍然高高地屹立,耸入云霄深处。
他们的旗帜仍旧在城门处飘扬,不曾有一点点损伤。
一具尸体倒下去,就有千千万万人站起来。就在这千千万万具垒起的尸体背后,敢死队在某一位奇异能力的掩护下,从千军万马处悄悄靠近敌方指挥官方位。
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太久太久,久到从黑夜打到了血月升起,然后血月再次落下,持久的黑夜再次降临在了这片大地上。
一路飞奔而去,即使身段已经足够灵活,红花还是感觉自己脚底的鞋袜已经吸饱了人类的鲜血,而她根本不忍细想。
她不敢向后看去,她不能容忍自己一丝一毫的怯懦,即使那里坐镇着他们唯一的主君,他们开启这场战争的底气,他们最强大的主心骨;她强迫自己扭头看向身边,看向林,似乎想从她的伙伴那里汲取一些力量,然后能够一起去面对这场人间地狱。
但林此刻没有顾得上她的伙伴,她现在非常兴奋,兴奋到她脸上不自觉地挂着堪称狰狞的笑容,手上更是有些拿不稳她的剑。
剑在不住地颤抖,如同龙吟。
*
夜幕如墨,星辰黯淡,战场上的喧嚣在黑暗中显得更为狂乱。火光与硫磺烟交织,映照出一幅末世般的景致。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它身披龙袍,腰悬宝剑,骑着一匹漆黑的战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穿梭于军阵之中,沉声指挥着它的“士兵们”冲锋陷阵。
所到之处,皆带来死亡。
他的目光如同冷电,审视着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寻找着敌人可能的破绽。——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些低估这群人了,但是没关系,死去的人不久就会再次从土地里爬出(只要没有被它的下属们顺路啃食殆尽的话),他将会拥有源源不断的兵力。
这当然就代表着他无可辩驳的胜利。
然而,就在这无数目光的聚焦之处,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
林是一位身怀绝技的剑士,无论是她的记忆里还是现在,她利用着夜色的掩护,如臂指使地使用着自己的奇异能力,如同幽灵般在战场上潜行。
她的步伐轻盈,剑尖不沾尘土,每一次移动都精确至极,仿佛在这镭射光都无法完全照亮的夜里能够看清一丝一毫细微的生物举动一样。
她举起剑,此刻的她已经将世界全部忘却,她不再记得那些荣华富贵、那些过眼云烟、那场绵绵细雨不休的大火……她甚至几乎忘了她是谁。——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一个人,只有那骑在马上的敌方指挥官,那就是她此行的目标,也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关键。
她知道,一击击杀并非是件易事。丧尸皇帝身边必定有重兵护卫——毕竟哪有哪一个统治者是不怕死的呢——更何况且它本身也亦非易于之辈。
在安静的蛰伏中,她看准时机突然跃起,如同一只猎豹般扑向敌方指挥官。她的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凛冽的寒光,直取敌方指挥官的要害。战马受惊,长嘶一声,四蹄踏空,而敌方指挥官也在本能的指挥下对这场不文明的偷袭挥剑格挡。
然而,林的剑法实在过于凌厉,一剑快似一剑,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刺向了皇帝的致命部位。皇帝在马上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刀光剑影,电光火石之间,终于,在一次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中,林的剑尖穿透了皇帝的防御,然后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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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血从剑槽的放血口流了出来,粘稠而混浊的血液从那具腐朽的尸体中释放而出,这是它第一次受如此大的伤害。
它为此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呻吟,身体在马上晃动了几下,然后如同一座山岳般,矗立在林身前。
——这样的伤害足以重伤它,却不能杀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