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举杯同仇(中)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6337 字 2天前

“我道歉。”

这倒是让泰尔斯刮目相看。

嗬,这家伙也会道歉?

而且是向仇人?

直到詹恩满是不屑的下一句话:

“是我高看你了。”

泰尔斯眉毛轻挑:不,是我高看你了。

果然,人是不会变的。

费德里科眼神一冷。

“没错,我和他,我们串通,默契,勾结,随你怎么说——但那又怎么样呢?”詹恩轻声道。

费德里科皱起眉头,与詹恩四目相对。

只有泰尔斯夹在中间,难堪地捋捋头皮。

“那又……怎么样?”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缓缓重复了一遍堂兄的话。

詹恩颔首道:

“你看透了我们的计谋,很好,这让我们尴尬了一阵,可你难道就有别的选择吗?”

费德里科没有回答。

“如果我是你,费德,就该发挥一下翡翠城的为官智慧,哪怕发现了蹊跷也故作不知,配合我们演下去,感激涕零地接受条件就完了。”

詹恩毫不在意地举起茶杯:

“为什么就非要揭穿,让所有人都难堪呢?”

费德里科勾了勾嘴角:

“所以我不是你。”

詹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姿态轻松地吹了吹根本不烫的茶水:

“看来,你是真的离开翡翠城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姓什么。”

费德里科勃然色变。

泰尔斯皱起眉头:

这样真的好吗?

他们的目标,是要达成妥协不是么?

那一刻,费德里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堂兄,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怒,进而惊讶,旋即释然。

“不,这可不是你,堂兄。”

费德里科吃吃发笑,好像这是世上最荒谬的事情,跟一脸严肃的詹恩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不可能如此轻易妥协,冒险下注又如此果断……”

他看了一眼泰尔斯:

“我猜,是我给殿下出的主意奏效了?”

泰尔斯眼皮一跳,詹恩则脸色微沉。

“啧啧,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奏效——为了希莱,你大概把底裤都吐出来了,”费德里科观察詹恩的表情,冷笑不止,“我该说你是太软弱了,还是太怕死了?”

詹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糟糕——泰尔斯本能地觉得不妙。

“而我还指望着你抵死不从,最终壮烈就义,好让我大仇得报呢。”

费德里科眯起眼睛:

“是我高看你了。”

而费德笑着笑着,还不忘看向泰尔斯:

“你不该瞒着我的,殿下,你该让我也享受享受他惊慌失措,只能忍着屈辱向你低头叩首,只为保住妹妹的窝囊样。”

詹恩捏紧拳头,闭上眼睛,竭力压抑着愤怒。

泰尔斯皱起眉头,语含警告:

“费德,够了。”

兴许是王子的话生效了,费德里科收敛笑容,不再提起希莱,但却对詹恩不依不饶:

“难以置信,堂兄,你变得比格雷戈小叔的那条猎犬还温驯听话——对了,小叔改姓之后哪去了?顶着鸢尾花支脉的名头,在某个小镇上当破产男爵?在某个乡下庄园种田?某家妓馆里花天酒地?某家商号里看账本?某艘船上游历世界?还是去公海外旅游了?”

詹恩压下愤怒,深吸一口气,摇摇头:

“他病死了。”

“毫无意外,”费德里科眼神怨毒,“不知从何时开始,有资格在祖先岩上留名的家族支脉血亲,越来越少了。”

“索纳叔父本应在上面的,”詹恩冷冷道,“你也一样,费德。”

听见这个名字,费德里科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你愿意妥协,顾全大局,”詹恩重新正色,回到主题,“我知道这很难,因为这需要克制和牺牲。”

泰尔斯挠了挠头:

这话能从詹恩嘴里冒出来,画风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费德里科恨恨呸了一声:

“像我父亲那样‘牺牲’吗?”

感觉话题又有向私人恩怨倾斜的趋势,泰尔斯不由皱起眉头。

小主,

“相信我,堂弟,”詹恩沉声道,“只要鸢尾花复归一统,翡翠城转危为安,剩下的事,我们关起门来解决。”

“关起门来解决?”

费德里科冷哼出声:

“就这样?”

泰尔斯耸耸肩:“如果你还有其他的要求……”

“那真相呢?”

费德里科幽幽道。

此言一出,泰尔斯和詹恩齐齐一愣。

泰尔斯皱起眉头:

“真相?”

“对,真相。”

下一秒,费德里科看看面不改色的詹恩,又看看泰尔斯。

“今天,你们谈到了权力,说清了利益,甚至连几年几十年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笑容难看,眼底的不甘不忿转为怨毒和冷漠,“但唯独没说一点……”

费德里科语气一肃:

“真相。”

真相。

那一瞬间,泰尔斯有些走神。

真相?

此时此刻,这个词汇对他而言,竟然有些陌生。

泰尔斯想起自己和马略斯曾经的对话:

【真相,托尔,对‘某些人’,真相什么都不是。】

没错,真相什么都不是。

这一刹那,他心底里的声音冷酷地对他道出本质:

它只是一种说法。

只是在众多版本的说法中,最贴合权力的那一种。

当然,至于是哪种权力,什么样的权力……

取决于你。

泰尔斯按住胸口,本能地觉得不适。

但是……

【但您不是‘某些人’,殿下。】

马略斯的声音回荡在耳边,盖过他内心深处那个令人不安的解释:

【对您而言,真相意味着一切。】

“当年旧案,真相究竟是什么?”

现实里,费德里科提高音量,眼神坚决:

“我父亲就那样,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

他转向沉默无言的詹恩,满是愤慨:

“甚至伦斯特伯父——那可是你的父亲,詹恩——也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遇刺身亡,继续真相不明吗?如果是这样……那我还回来做什么?”

詹恩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一座石雕。

费德里科的笑容缓缓消失。

他停顿了一下,毫不客气地怒喝道:

“陪你们过家家吗!”

兴许是声音太大,门外传来敲门声和怀亚担忧的询问。

“我没事!不用进来!”

泰尔斯不无烦躁地安抚门外的属下们,回头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

“费德,人们打破牢笼,是为了走出牢笼,”泰尔斯想起尸鬼坑道里的那位杀手囚徒,轻声开口,“而非加固它,背负它,从此只看得到它。”

费德没有说话,不知何想。

“而我说过,费德里科……”泰尔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剩下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虚伪,“只要你答应……你父亲最终会被洗脱罪名……”

“为什么?”

费德里科毫不领情:

“是因为他本就清白无罪,还是因为我在此妥协,跟你们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

泰尔斯一时语塞。

“而他呢?”

费德激愤地转向对面,直指詹恩:

“无论是谋权篡位,栽赃陷害,罗织罪名还是掩盖真相,他该受的惩罚呢?也是做完交易就没了吗?”

泰尔斯内心一沉。

“真的吗?”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无言,表情僵硬,出神到仿佛放空自我的詹恩突然开口,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真是这样吗?”

只见詹恩缓缓回过头,空洞的双眼里渐渐聚集神采:

“你所想要的,费德,就仅仅只是真相吗?”

费德里科不由一怔。

“怎么?”

他望着这个样子的詹恩,警惕道:

“你又要狡辩什么?”

詹恩冷哼一声。

“狡辩的人是你,费德。”

“什么意思?”

詹恩突然笑了一下:

“告诉我,这么多年里,你躲在夜之国度的地下世界,寄人篱下,暗无天日,日子不好过吧?”

费德里科表情一变,他阴沉着脸:

“拜你所赐。”

詹恩冷笑道:

“你一定厌倦了那些作为筹码受人操弄,还要搔首弄姿,售卖价值,以便那些非人类的老鬼们赏你口剩饭吃的日子?”

费德里科的最后一丝笑容消失了。

詹恩继续不怀好意地道:

“而那为了摆脱那样的日子,为了逃出那样的泥潭,为了拿回曾经拥有的一切,费德里科,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费德里科冷脸扭头:

“我受够了听你胡说,詹恩。殿下,我认为……”

可詹恩却不肯放过他,他高声喝道:

“诚实点吧!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真相!”

只见詹恩冷笑一声,轻轻举手,缓缓捏拳:

“而是权力。”

费德里科微微一颤。

泰尔斯也支起了手臂。

“让你得以改变境遇,忘记过去,从而麻木自我的……权力。”

詹恩啧啧有声,充满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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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还有得以重新回到舞台中央的……地位和重视?”

费德里科难以置信地盯着詹恩,眼神里蕴藏愤怒。

泰尔斯咳嗽一声:

“詹恩,也许我们该回到主题……”

“这就是主题!”

詹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既然你口口声声要真相,费德,还把它当作你的护身符,拿它指责我虚伪冷酷,那么,亲爱的堂弟,我们就把它说个明白!”

他直视费德里科,一字一顿:

“真相,是,什么?”

费德里科目光一厉。

“所有你想要费力掩盖的丑事,你父亲和我父亲……”他轻声道。

詹恩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