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煊抬眼,看见有一个身形细瘦的女子冲了出来,不是修容,不是灼华。
这就是弹奏明妃出塞曲的徐美人吗?
那女子眼底已经逼出了泪水,在日光下狼狈却动人。
“我要状告高阳王卖官鬻爵!虐杀妻子!私囚贵女!欺君罔上!意图谋反!”
带着哭腔的尖锐声音响彻整个里坊。
绿腰含泪看向了眼前陌生之景。
谁是长公主。
是在轿辇之中吗?
若是……若是没来,若是里头是高阳王……
她奔涌的热血一下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丝丝缕缕的麻痹寒意。
绿腰苦笑了一声,罢了,她总要,总要叫外头人,听一听她的声音的。
她不是王昭君,也不是徐昭月。
哪怕这音调凄厉,不堪入耳,不能引得路人驻足,不能被众人传颂成为美谈。
可明日大街小巷,大约也会都传遍她的声音。
这就够了。
囚笼的鸟奋力腾飞,荆棘扎破心脏,爆发出最嘹亮的泣血之音。
她们要自由,她们在受压迫。
“大胆!!!”丁权跟着尖叫起来,“这个疯子怎么跑出来了!!快拿下她!莫叫她在街上发疯伤人,侮辱朝堂重臣!!!”
绿腰转头深深看着这个熟悉无比的宦官,知道她今日必死无疑了。
帷帐被掀开,露出一张圆润小巧的脸。
崔松萝捏着一端,冲她喊,“上来!!!”
绿腰诧异地抬眼,那是……长公主?
可她分明记得,长公主从前是太子之时,都传言她俊秀无比,怎么会是这等模样。
“去吧,接下来有我了。”一道有些粗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里。
绿腰转头,才发觉是和丁权对峙着的一个缁衣居士。
就在她怔愣之际,丁权已经拔出了身边人的刀,“疯女人!难怪这些时日你老争宠献媚!原来是早就和外头勾连好了!!”
他咬牙切齿地砍向了绿腰。
绿腰慌忙向前,奔向了轺车那处。
身后忽然传来兵器相撞的铮然之声。
绿腰转头,那缁衣修士已经拔剑,几乎毫不费力地挑开了高大强壮的宦官的刀,剑身雪亮,如山下深渊蜿蜒盘踞的龙,咬上了丁权的脖子。
绿腰几乎要碰到车上女子伸出的手,一辆牛车毫无顾忌地向她顶撞而来。
崔松萝瞳孔紧缩,“快!!!”
元煊听到动静转头,剑身转过丁权的脖子,大步冲向了马车。
马车附近守着的府兵迅速反应,车夫也急急拍马。
绿腰却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只有高阳王,高阳王怎么可能让她活。
想碾死她这只蝼蚁,就这么简单。
漫长的风擦过她的耳边,绿腰后背吃痛闷哼,手腕被拽得生疼,下一瞬间有巨大的力量生生将她推向了已经向前行驶的马车之上。
她诧异睁眼,脱臼的手腕隐隐作痛,背部似乎也被牛角顶撞,可她人却好端端挂在车的前头。
车上女郎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一脸紧张,“你没事吧?不对,肯定有事,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你放心,长公主的力气,生拉一个人上车完全不是问题,就是我力气不如她,还好她腿长跑得快,一下就把你掀上来了。”
“对啦,你就是那个和昭君一样坚韧的徐美人吗?我还不知道你的真名,我姓崔,叫松萝,你叫我松萝就好!”
崔松萝一面说一面拉着她拽着的那只手查看伤情,谁知袖子一撩,锦缎之下是青紫斑驳的外伤,呼吸登时一滞。
绿腰张了张口,低下眉眼,“不,我,我叫……明君,王明君。”
假昭君,真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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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王昭君,晋朝时为避司马昭讳,又称明妃、王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