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官的人终于杀到,一个个来到朝臣身前接应,口中喊着,“奉清河王殿下之命,前来护佑各位贵人平安。”
崔耀也被一侯官护在身后,远处战况胶着一片,后头却传来了浓重的号角声,带着强烈的鼓舞意味。
綦伯行心头大松,“是我的大军来了。”
“大军来了!!!众将士不必惊慌,我们里应外合,将这妖女余孽通通斩杀。”
元煊眯着眼睛,拉弓的手一顿。
綦氏的大军来了,李青神呢,还有灵远和慧隐。
长孙行刚刚救下大半族人,却也损失不少,可慧隐和灵远所率的僧兵数量众多,便是对上綦伯行在北地的大部队,也未必会全数被歼灭。
下一瞬间,她稳住心神,箭矢瞄准了祭台之上,松了弓弦。
这一箭,不为击中,只为示威。
慕容继却觉不妙,今日就算赢了,也难免受万人唾骂,唯有将元煊钉死在叛贼身份上,才能好过一些,遥遥高喝道,“元煊!你不过是仳离独居的妇人!哪里算得上元氏子孙!你矫诏称王!实则不忠不孝!杀父弃夫!毫无心肝!祸乱朝纲,把控军权,妄想牝鸡司晨,人人得而诛之!真正拨乱反正的是我们!”
“我们将百官聚集在这里,之所以斩杀几位大臣,皆因他们都是奸佞贪官!我们要肃清朝堂风气,绝非大肆屠杀!”
綦伯行心知无论如何,今日这场血战,自己都将元气大伤,在慕容继开口之后,忙挥袖上前道,“新帝才是真正的正统!得天所授!我们是为了清除新帝继位路上的障碍,这些被杀官员,哪个不是贪官污吏!更有首鼠两端,通敌叛国之徒,当杀!”
不必元煊回应,早有朝臣放声喝骂,“真是颠倒黑白!恬不知耻!竟是白日说起瞎话来!便是尔等不识字,成日茹毛饮血,依随水草惯了,养牛马还挑血统呢,如今竟是浑说一气起来了!”
“清河王殿下,乃是先帝唯一子嗣,由太保太尉共佐朝政,是先帝亲口下令,我等皆是见证!不容你污蔑!反倒是你们在祭典大肆杀戮,不分黑白!新帝之母不过是伶人乐伎!难道又算什么正统吗?”
“方才是谁喊着元氏既灭,綦氏当兴!乱臣贼子!正坐高台呢!”
眼瞧着战场瞬息万变,清河王被围,有人忙不迭拉住还要破口大骂的朝臣。
“少说几句吧,别当真不留活口了!”
地上的阴影在此刻汇聚成了一日最短的阴影,将血地映得只剩下团团污浊。
元煊陷入被动,深吸一口气,胸腔中灼烧着一团火,烧得她呼吸沉重急促。
她许久没经历过这般的鏖战了。
汗水滚出鬓发,沁出盔沿,一路滚至护颈之内,她深吸一口寒气,试图安抚胸膛中的烈火。
再这样下去,拖不久了。
綦伯行挥着马槊,已距元煊不远,“其实你早就该死在洛水里头了。”
“我说过,”他咬着牙,一双鹰目显出狠厉的光,“我会将你和你那个乱政祸国,杀子弑孙的祖母,一同沉河!!”
“如今她已经死在河底了,轮到你了!”
元煊冷嗤一声,“我该叫你和你的马,一同沉进洛水,洗洗你这畜生的皮毛,才好宰杀!!”
綦伯行勃然大怒,抬手扫去眼前一片士卒,直冲向元煊。
不过几个错身交手,各自再被身边将士围拢。
“李青神再这么不靠谱,早该打发他去南边戍边的。”
元煊嘀咕了一句,抬着颤抖地胳膊抹了把眼睛,这日头也晃花了她的眼睛,叫她从臂弯间抬首之时,竟看到了东路中军的军旗。
紧接着她就意识到了,不是自己被晃花了眼。
她猛然挺身,振臂高呼,“谁是正统,谁是叛贼,皆在人心,诸位,我们的人心到了!!!且战!”
大军压境,在洛水前各自对峙,叫着本该混杂着薄冰的河流也汹涌澎湃起来。
血,浸染了洛水。
“臣李青神,奉诏回守洛阳,沿途耽搁,来迟了,请殿下恕罪!”
李青神拍马向前,一面挥砍,一面向元煊汇拢。
綦伯行面色骤变,他虽与李青神不甚熟悉,却与此人阿爷交过数次手。
是个难缠的家伙,打仗用智颇多,此刻才来,焉知不是设计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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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綦贼,你暗杀先帝与先太后,又肆意屠戮朝臣,不轨之心昭然若揭,东路中军不是北镇善战的狼群,却也是大周虎贲双翼,此刻你两侧被围,可有遗言?”
李青神并未与元煊过多叙旧,将矛头对准了綦伯行。
“呵,便是两翼又如何,”綦伯行嗤笑一声,却已在心下部署好一切战术,冲后头招招手。
“新帝可曾诏你?若不曾,便是太后诏你,你也是违抗君命,是为大逆!”穆望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新帝在此,诸位将士!速速放下兵器!投降归顺,是为正道!!!”
两军战在一起,朝臣们被紧急撤至后方,一片人仰马翻之中,崔耀被裹挟着后退,听到这里,忍不住站定了。
穆望护着元谌出现在高台上,“何谓叛贼!不服大周新皇,大周正统者,为叛国!太原王是为护国大将,受封领军将军,替陛下守护大周江山,与其作对者,为逆贼!”
“既是中军,当服从领军将军,尔敢作乱!!!”
李青神不屑撇嘴,“叛贼?我等誓死不敢叛国!可我却要问一问,何谓大周正统!先帝子嗣,唯有清河王为正统!你们拥立伪帝,迫不及待党同伐异,还说不是乱臣贼子!”
“便你是新帝,那么被綦贼杀死的百官何辜,被铁骑踏死的百姓何辜!”
“先帝被毒杀暴毙,显死于太后和其党羽手中,清河王也不清白!”穆望看了一眼元煊了,“可太子亦被杀,宗室诸王,先帝唯属意于长乐王,授予亲卫出城,此刻登基,力挽狂澜,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当真吗?”元煊抬起沉重的胳膊,指尖夹着单薄软塌的纸条,扫了一眼百官聚集之处,“既然太尉被下狱囚杀,太保为我师傅,宗正……被綦氏所杀,那就请……百官传阅!此为我阿爷亲笔,方才卢文瀚于城门口亲自转交给我!”
元煊目光锐利,先是扫过綦伯行,卢文瀚曾经多次与綦伯行书信往来,再是元谌,此人与卢文赐同是先帝伴读,最后是穆望,她讥讽一笑,“你们没有遗诏,可孤有。”
穆望和元谌皆是一滞,綦伯行已经先行开口,“谁不知道卢氏是你的外家,替你伪造遗诏也未可知。”
可谁人不知卢氏从未向过元煊一次,纸条刚刚落入一人手中,就已经叫嚷起来。
“是,是先帝的笔迹!还有这纸与印鉴,都对得上!对得上!”
“上头所书,今夜高阳王谋逆,不知是否能躲过一劫,却也早由此觉悟,早早写好遗诏,藏于太极殿东堂,若有不测,请卢侍中与长乐王、穆侍中着人取出遗诏,昭告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