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广宁县小黑山里有一座着名的山唤作蛇盘山。据说十里八村没人敢上山去采药摘果担泉,就因为山上四处都盘踞着大大小小的蛇。
这话也别说得太绝对,多年前也有胆大的村民冒险上山,但都一去不复返。从此,这座山变成了村民的禁地。
郑老汉本不是村里人,他千里迢迢带着妻小一路乞讨而来,最后扎根在蛇盘山下。不为其他,就为这一带盛产蛇,而他是无蛇不欢的酒鬼。只要有蛇肉吃有酒喝,郑老汉这辈子就觉得没白活一场。
他的妻子却是个善心泛滥的女人,每次瞧见郑老汉抓蛇,她都会上前拦阻。可无奈她气力不足,竟没一次能从丈夫手里救下那些可怜的小生命。
于是,她只能在丈夫杀生之后,默念地藏经,以求心里宽慰。
郑老汉刚来村里时,他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取名郑小捕。
为啥要叫这么个名字呢?还不是他想让儿子长大后给他捕蛇下酒嘛!这样一来,他就不用亲自动手也能品尝到美味的蛇肉了。
当小捕能满地跑的时候,郑老汉就开始精心培养他,教他各种捕蛇技巧。小捕一点也不辜负老爹的用心,学得很是上心,别看小小年纪,三年后的他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捕蛇小能手。
小黑山虽盛产蛇,但集市上却鲜有人买卖。自从郑老汉一家到来后,打破了这个以往的惯例。
郑老汉本来就是一把捕蛇的好手,而今再加上小捕帮忙,抓来的蛇根本吃不完。于是,老汉就把多余的蛇都拿到集市上去卖,顺便再换上几壶小酒,日子过得真是美滋滋。
村里人看着郑家父子整日出入于山上都相安无事,也开始蠢蠢欲动。正当此时,郑家却遭遇了一场家门不幸。
郑老汉的妻子突然暴毙,儿子小捕从此再也不和老爹出门捕蛇。无论郑老汉如何打骂,小捕就是不从。
郑老汉开始整日酗酒,动辄对小捕就是一顿鞭打。小捕扛挨不过,只得趁着老爹醉迷不醒之时,逃出了家门,就此成了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小捕沿街乞讨一路向南,不知不觉来到了另一座县城。他四下一打听,原来这里是盘山县。县里热闹非凡,和小黑山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
小捕又饿又累,还拖着浑身的伤,当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时,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这时,于大壮刚好从小捕身边经过。小捕冷不防向后倒过来,大壮眼疾手快一下子抱住了他。
“小兄弟!小兄弟!你这是咋了?快醒醒!”大壮使劲摇晃着昏迷不醒的小捕大声喊道。
“唉呀呀呀……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衣服都破成这个样子?啧啧啧……”一旁路过的行人看到浑身脏污不堪,又破衣烂衫的小捕,都忍不住七嘴八舌起来。
无论大壮怎么喊,小捕都是紧闭双目一声不吭。小捕只觉得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人在喊,喊的是什么他根本听不清,他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乎飞起来了一样。
“快快!小芳!这位小兄弟在街上突然晕倒,快拿些冷水来!”大壮抱着小捕一路狂奔到家,没等站稳脚跟就赶紧喊妻子来帮忙。
“就来!”小芳放下刚理了一半的渔网,拿起木桶就往井沿跑。
“啊……”蘸了冷水的软布在小捕的面颊上轻轻挪动,小捕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你醒了小兄弟!”小捕醒来时正看到六只大眼睛盯着他看。
“你也太臭了!”其中一双最黑最亮的眼睛眯了起来,一双嫩白的小手顺势捂住了眼睛下面那只小巧的鼻子,然后那双眼睛就消失不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小捕身上有了点力气,忙坐起身蜷缩到了一边,还拉了拉被松解开的前襟。
“若兰你这孩子!小兄弟你身上的伤……呃……小兄弟你家在哪儿?俺送你回去吧。”大壮刚想训斥几句妹子,可无奈妹子已经跑出了家门,他只得先照顾小捕。
话到嘴边,可大壮也不知这话当问不当问,为了能让这位小兄弟快些醒来,他解开了小捕的衣襟,可入目的却是遍体鳞伤的惨不忍睹。
“俺……俺自己不小心摔的。”小捕绝不愿把自己的身世说给外人听,他下了这么大决心离开老爹,就是想摆脱那段不堪的过往,“俺没有家,俺就一个人。”
大壮看了一眼小芳,小芳也同样看了一眼大壮。他们谁也没吭声,但已经有了默契。小芳找来大壮的旧衣服,凭着自己的一双巧手,一会儿功夫就给小捕弄了一身还算整洁的行头。
“小兄弟,你若真是无家可归,倘若不嫌弃,就留在我家,给我打个下手可好?”大壮试探性地问小捕道。
“真的吗?谢谢大哥!谢谢!”小捕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道谢,可他转念一想心里又犯了嘀咕,“敢问大哥是做何营生?”
“咳!就是平日里打打鱼晒晒网,最近要去赶海,得找些帮手才行,这个活儿一个人做不来的。”大壮是个爽快的渔民,仗着身强体壮,每次出海都比其他人收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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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啥帮手,况且就算真找帮手,压根也不会找像小捕这样骨瘦如柴的人。
小捕就这样留在了于家,可他对打鱼一点也不在行。与其说他在给大壮帮忙,还不如说他在给大壮添乱。
自从和小捕一起去打鱼,大壮的收成是一次少过一次。几年下来,于家已经入不敷出。
“实在不成,咱们还得想想其他办法。”大壮夜半睡不着,和同样无眠的妻子攀谈起来。
“也成,我听说小黑山那里有座蛇盘山,山上尽是奇珍异宝。”小芳思前想后还是把藏在心底的话倒了出来,“据说以前那里全是蛇,都没人敢上山。可不知为何就在几年前,山上的蛇一夜之间就全都不见了踪影。”
“这岂不是好事?俺也听人说过。”大壮接话道,“可咱们想到的人家也会想到,都几年过去了,咋还会有咱的油水。”
“不然,”小芳有些自得地说道,“俺听说虽有几年过去,可那山上的奇货似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村民见了都说此山自有山神庇护,遂再不敢上山取货。壮哥你可敢去试试吗?”
“那有啥不敢?俺大壮干的又不是什么苟且之事,为养家糊口而已。”大壮听了妻子的话后就准备次日带着小捕启程前往小黑山。
小芳自觉路途虽不遥远,但只留她和若兰在家又有些不妥,就决定和丈夫一起去走一遭。
几年下来,小捕已经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大小伙。大壮看他能干又质朴,半年前就替妹子若兰做了主,将她嫁给了小捕。若兰自小就没了爹娘,全靠兄嫂才得以长大成人。
在大壮的眼里若兰样样都好,只有一点不大趁他心意,那就是若兰过于嘴尖牙利。假如让她看到一点不好,若兰定会说到让人无地自容。
若兰对外人虽有些刻薄,但哥哥的决定她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若兰从最初打心里就不看好小捕,无奈长兄如父。
还好几年下来,小捕只在活计上很是笨拙,被她劈头盖脸数落过几次。除此之外,若兰对小捕倒也产生了些微真情。
次日清晨,小捕得知大壮一家要去小黑山后,只觉得两眼发黑、地转天旋。定了定神后,他转念一想,自己离开家乡已有几年光景,也不知老爹现在怎样,回去瞧上一眼也无妨。于是,他便不动声色地收拾了行李跟随上路。
四人一路无话,不日到达小黑山。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男子也一样。小捕再不是几年前那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而是一个脸色黝黑,肌肉结实的成年男子。
村口的杨寡妇第一眼瞧见小捕就把水蛇腰一扭,直勾勾地从老远一直盯到他消失在村里的拐角处,那眼神瞧得小捕浑身不自在。
后来,小捕才听村民说起,这杨寡妇是几年前才搬来小黑山的。来到村里后,杨寡妇就四处散播,说她丈夫死得极惨,是活活被人打死的。
还不止如此,连她的孩子们也都一同成了丈夫的殉葬品,只落得她一人守寡至今,实是个可怜之人。
俗话又说得好,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杨寡妇也毫不例外。自从她来了之后,村里的男人们就像着了魔一样,都对她的水蛇腰垂涎三尺,弄得家家鸡飞狗跳、户户不得安宁。
村妇们一说起杨寡妇,都牙根直痒痒,恨不得把她撕咬成碎片。
让小捕疑惑不解的是,杨寡妇竟住在他的家里。只是,他家原本是村边的一座茅草房,而今却是两间连在一起的茅屋,比起以往着实宽敞了不少。
小捕留意到,老爹郑老汉似是人间蒸发一般,再没见到其人,也不曾听人谈起。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或许,老爹也和他一样离开了;又或许,老爹因酗酒送了命……
小捕和大壮上山时,必然会路过杨寡妇家门口。不知怎的,他很怕那双犀利的眼神,于是,总是低头匆匆而过。杨寡妇定会在他身后送来一句搭讪的话和一串爽朗的笑声:
“哟!这位小哥儿你是新来的吧!你姓什么?上山去吗?咯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