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看的啧啧称奇。
这其中透露出的许多细节值得令人琢磨。
首先从理查德的角度出发。
正常情况下，这么喜欢装蠢或者作弄的学生恐怕早就被他抛弃了。
但秋卡不同。
她不仅是理查德努力争取过来的学生，更是一名千变者！
马修猜测这是因为理查德在秋卡的身上看到了很多赛特伦克的影子的缘故。
当年赛特伦克被理查德送到了木精灵村庄之中，最后变成了白杨村惨案的制造者，森尔的徒弟以及银霜兄弟会的首脑；
无独有偶。
同为千变者的秋卡幼年时也曾被夜精灵收留。
只不过她早早的被夜精灵驱赶出来，后面又误入歧途，加入了枯萎者。
直到被马修收留。
这两人有着高度相似的童年经历以及完全一致的血脉继承。
这就导致理查德在面对秋卡的时候总是充满了补偿心理。
他或许无数次的懊悔过。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把赛特伦克送到那个小村庄，而是选择将其亲手抚养长大，这位故人之子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时间无法倒流。
理查德只能将这份补偿心思用在了秋卡身上。
这也是他表现的如此耐心的缘故。
而从秋卡的角度。
马修猜测她的内心应该是极度缺少关爱的。
作为一名幼年时期便被人遗弃的孤儿。
秋卡只能凭借千变者的天赋游走于危险人物之间。
朝不保夕的生活养成了她相对坚强的性格。
但这并不代表她对美好的事物没有渴望。
她应该是很享受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的。
秋卡的调皮或作弄，表面上是在故意气理查德，实质上只是在反复的试探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地位。
这并非有恃无恐。
而恰恰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也就是理查德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能保持这么好的风度，换成其他人，恐怕早就扭头走人了。”
马修心中暗自感慨。
这对师徒虽然表面上还是不怎么搭调，但其实他们已经接受了各自双方。
这种独有的相处形式或许也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
马修能清晰的感知到。
秋卡的疾风步比普通的游荡者要高明许多倍。
相信要不了多久。
她就能成长为一名极为出色的游荡者。
不过眼下。
二人还在继续为疾风步的使用细节而相互拉扯。
又过了一会儿。
估计是秋卡觉得厌烦了。
她突然变成了理查德的模样，然后模仿着对方的动作使用了几次极为精湛的疾风步。
理查德看完之后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他先是高度表扬了秋卡的模仿能力。
而后正色道：
“你的天赋很高，尤其是在易容、模仿、变形等领域。”
“但千万要记得，变形只是一种手段，不要让它成为你的生存依赖，更别让自己迷失在其中。”
秋卡仍是顶着理查德的脸。
她睁着扑闪的大眼睛问道：
“如果我真的迷失了呢？”
“我是说，除了会变形以外，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我本人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我不如西芙好看，不如佩姬会做菜，不如马修会种树，不如阿兵会跳舞，甚至不如那群僵尸……有的僵尸啃的坟头还怪好看的勒！”
“这样平庸的我，这样缺乏才能的我，在其他身份的烘托之下，迷失也是迟早的事吧？”
理查德听完之后没有说话。
但他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秋卡缩了缩脑袋，但她仍是坚持问道：
“我不是故意要抬杠，我是真心疑惑这一点。”
“我其实发自内心不喜欢变成其他人的样子，可一旦习惯了这种能力带来的便利，就很难回去了。”
“我自己其实也挺害怕的，理查德先生，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迷失在了其他身份之中，我该怎么做才能找回自己？”
听完之后。
理查德很认真的回答说：
“你能思考到这个层面，真的令我很欣慰，历史上大多数失控的千变者，他们大多性格极为膨胀，认为变化万千的能力对他们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实上就像我们讨论的那样，千变者出色的变形能力极有可能导致自我的迷失。”
“而关于如何预防这一点，我也并没有标准答案。”
“有一种源自于德鲁伊的通行做法，他们为了不让自己本身和各种野兽形态进行混淆，通常会设定一到两种只有在人类形态下才能做的事情，而且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是非常享受的。每次变回人类形态，他们都会迫不及待的去执行这几件事。
举个例子。
我曾有个德鲁伊朋友，他擅长变化成各种鸟类，一年到头至少有一半的时间翱翔于天空之中。
而他给自己设定的人类独有的行为爱好就是钓鱼。
每当他变回人类，手握鱼竿，开始享受钓鱼给他带来的美好快乐时。
他的大脑里就会涌现出大量的相关回忆——无论这些记忆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它们都能强化对于人类身份的认同。”
“顺着这个思路出发，你可以想想你自己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理查德循循善诱。
秋卡沉思许久，颓然摇头：
“我好像没有什么爱好……”
刚巧就在这个时候，游荡者庭院旁的一枚铃铛叮咚作响。
听到这声音。
秋卡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之中光芒大作：
“开饭啦开饭啦！”
“佩姬说回来就给我做糖醋炸鱼骨吃，嘿嘿嘿……”
话音落下。
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接着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厨房所在的地下二层直冲过去！
目送秋卡离开。
马修来到若有所思的理查德面前：
“很优秀的疾风步，不是吗？”
理查德笑了笑：
“这孩子学得很快，只是没什么安全感。”
“所以相比起才能，我更在意她的心智。”
马修指着旁边的铃铛：
“最起码你不必担心她迷失了。”
理查德失笑道：
“的确如此，佩姬女士确实是一名很伟大的厨师。”
说着他看向马修：
“有事情？”
马修开口问道：
“有兴趣一起探索远古的气息吗？”
理查德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身上的燕尾服，又抬了抬手中的绅士手杖，含蓄的说道：
“滚石镇离不开我，别忘了，我可是五人委员会中的骨干。”
马修失笑一声。
理查德说的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作为一名传奇游荡者，他的确是五人委员会中实事干的最多的那一位。
除了日常的政务和对手艺人的扶持之外。
马修也逐渐认识到理查德对滚石镇的治安贡献到底有多大——
你很难在滚石镇内找到一名入流的盗贼。
因为他们在刚进来的时候就被理查德抓走了。
这就导致了滚石镇可能是整个南方唯一一个没有行窃案件爆发的城市。
别说南方了。
这种治安氛围放眼整个艾恩多大陆恐怕也是独树一帜。
“我只会开一些锁，但不擅长拆除陷阱，探索墓穴更非我专长，如果你想找一名专业人士，我可以给你一份名单，但名单上的人都是真正的危险分子，和他们合作你必须随时要做好被反水的准备。”
理查德补充说。
马修点了点头，对方既然不愿意，他也不好勉强。
不一会儿。
理查德便写了一张名单交给了马修。
上面写着一些名字、绰号以及具体的联系方式。
马修看完之后眉头大皱。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理查德将钢笔插好，别回胸前的口袋，笑着揶揄了一句：
“热衷于寻找远古气息的，本来就很难界定其道德水准。”
“当然，我肯定相信你是出于学术目的的。”
马修默然无语。
他笑着摇头将名单收好，但没打算去联络名单上的任何一个人。
理查德推荐给他的都是专业的盗墓飞贼。
这是游荡者的一种进阶。
名单上的人大多数都是坏事干净的恶棍，有些人的性质甚至比得上赛特伦克。
马修不打算和他们合作。
因此第三个人选，还得另觅他人。
马修对此并不着急。
这种事情也急不来。
而且理论上他有一整个漫长的冬天的空闲时间可用于地下活动——
前提是翠玉苍庭那边的事情没有转机。
“就算有转机，木精灵也得看我的脸色行事。”
马修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自己免费去帮忙都有可能会被误解成别有用心的话。
那么不如把这个项目变成收费项目。
说到底。
亡者之痕本就是木精灵搞出来的一出悲剧。
马修现在最大的遗憾就是：
“一百万这价格好像定的太便宜了……”
……
三天后。
马修呲牙咧嘴的从最新装修好的墓园餐厅走了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吐槽道：
“究竟是谁发明了糖醋炸鱼骨？”
“我承认粘稠浓厚的番茄汁浇在炸的黄金酥脆的鱼骨头上别有一番风味。”
“但为什么一连三天都是这道菜？”
佩姬摊了摊手：
“因为这道菜就是百吃不厌呀？”
“而且最近僵尸妹子从一条地下河里抓了很多鱼回来，总得处理掉吧？”
佩姬口中的僵尸妹子指的是蕾妮斯梅。
自从苦力之母获得了大批僵尸的指挥权后，蕾妮斯梅在墓园里的地位就显得有些边缘化。
她现在也不爱和不死者们比大小甩耳光了，而是一天到晚和赤炎梦魇一起往地下城里跑。
这批鱼便是意外收获之一。
“所以鱼肉呢？鱼汤呢？”
马修质疑道。
“嘿！我可没从中苛扣，僵尸每次带回来的鱼就只有这样，有骨头没有肉！你不信你自己去看！”
佩姬领着马修来到厨房。
重新改造过的厨房比原先大了三倍有余，其中一个角落里摆放着十几只水缸。
马修定睛一看。
好家伙。
水缸里游的都是这种白骨鱼！
“这是，不死者？”
马修有些无法确定。
佩姬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