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慰他:“或许,船到桥头自然直呢。”
爹爹沉默良久,吩咐我:“本王和你白旻叔叔商量过,给你放百年假期,你去阳界,找一个人。”
“找人?”
“嗯,找到他,拿到他的元神。他的元神,可给你续命。”
“他又是谁?”
“蛟族,大皇子,帝玹。”
而在轮回入凡之前,我就已经查清了那位大皇子的所有底细……
在看见他被亲生母亲囚在牢狱中打断妖骨挑断妖筋九死一生才逃出水族的记载时,我就想——
为什么一定要取了他的元神,害了他的性命才能让我活下去。
那样岂不是踩着他的尸骨,苟活于世?
我如果真那样做了,和磋磨他性命的水族妖孽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神仙想长生,需要把妖物当做垫脚石牺牲品。
他的这一生,已经过得够苦了。
所以,从一开始入凡,我就没打算真杀他……
他在凡界历练一世,回去必然修成正果,我的未来是天道注定,可他的未来还光明灿烂。
我不能拉着他一起,坠入无尽黑暗。
那年初遇,他还是孩童,可我已是锦国大祭司。
与他分别,上了马车回宫之日,我根本没想过与他还能再见……
我一直想的都是把那辈子熬完,在凡界浪个几百年再下去,到时候就骗他们说我失手了,同爹爹撒个娇这事就过去了。
可,谁能想到,后来我与他不仅相遇重逢,还互生情愫。
听风催促了我无数次,不能再拖了,要赶紧拿走他的元神,我都置若罔闻。
我爱他,爱他清澈的眼眸总是深情款款,爱他英俊的容颜,一次又一次为我低眉垂眼……
我喜欢他的手握在我腰上的感觉,喜欢趴在他胸膛上,听他为我而炽烈的心跳。
所以,我甘愿把心送给他,甘愿折损修为送他归位……
我这一生,与他经历过三次离别,每一次,我都没敢奢求,能与他再见。
第一次,是在余安乡。
第二次,是在锦国皇宫。
第三次,是在黄泉大殿。
可每一回,都是他在一步一个血脚印地朝我走来,找到我,抱住我。
从锦国回归黄泉司那些年,我们一个在阴间,一个在阳界。
我失去了懂我的挚友赤阳,为自己埋藏了一个祸患皓寒。
至于须莲鬼母,她在我眼前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我当年一掌便拍死了她,可我还是轻敌了,我应该将她遗留下的那些脏东西全部清除掉的……
梦境的最后,我好像在深沉夜幕中,看见爹爹的身影。
“父王……”
我小跑上去,想要抓住他的袖子,却听他沉声低吟了一句:“血月之夜,就要到了。”
血月之夜,血月之夜……
我的脑子里突然就自动补充了下一句:分别之时……
血月之夜,分别之时。
东岳主生,黄泉注死。
“漓儿,我或许,陪不了你多久了。”
为什么陪不了我多久了,血月之夜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阿九,别走,别离开我!”
我在睡梦中害怕挣扎,手攥在被子上用力撕扯,痛苦到快要窒息时,是九苍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按进怀里用力搂住,用法力将我唤醒:
“漓儿,醒过来!今夜他用力过猛,会让你沉浸在梦中无法苏醒的!漓儿,我在这里,你快醒醒,我在这!”
我浑浑噩噩从昏睡中醒转过来,满身大汗,虚弱无力地趴在他怀里,喘息着和他说:
“我梦见,我要死了,你却不肯来见我,你还打伤我,梦见我在最绝望的时候,是江寒在我身边陪伴我,梦见江寒给我摘桃花,还牵着我的手,和我说喜欢我,我梦见、我和江寒上辈子才是一对,但你出于嫉妒,就打死了江寒。”
要不是因为那王八蛋给我织的梦过于偏离现实,我也不会被他刺激的想起了那么多往日回忆!
沉沦在前世记忆中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而在我说出这些话时,我猜抱着我的人连给江寒一个什么样的死法都想好了。
“这些,不是真的。我和他上辈子确实有些恩怨,但他被罚来阳界,不是我做的。”他的嗓音里,像淬了冰,听起来,恨不能现在把江寒抓过来给他两耳光。
我趴在他怀里大口喘气:“我知道,我没当真,我猜到那个梦是他故意织给我看,误导我的。”
我当然晓得江寒来阳界不是他干的,毕竟,江寒是我亲口罚来阳界轮回的。
这狗东西,我当年就不该心软放他一马!
“他应该等不及了,用这么狠毒的手段刺激你。”
我难受地揉太阳穴,“这样也好,至少能过个好年。”
他沉默少时,说:“老吴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可我还是不放心你。”
我靠在他胸膛上,老实回应:“我的巫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会被他乱了神识,再说你不是还在我身边嘛。”
“那你希望,我杀了江寒吗?”
我静了少时,低声请求:“能把江寒的身体留给我吗?”
他很久都没再说话。
“好。”
转眼就快到小年了,赵青阳那边还是没消息传回来。
中午,我孤身站在屋后的荒草地里,耐心等着某人来见我。
一阵阴风袭过,身披白衣的年轻男子如约而至,恭敬朝我揖手行礼:“尊主。”
我用余光扫了眼身后人,淡淡问:“赤阳的魂魄,你有帮我好好照管吗?”
听风一拂广袖附在腰后,得意道:“不仅照管得很好,还越来越结实了!你的命令,我哪敢疏忽懈怠。”
我低头,喃喃自语:“那就好……”
听风听我这样说,狠狠怔了下,随即赶忙大步迈到我面前来,惊讶的瞪大双眼确认道:
“你不是尊主?不对,黄泉的元神没出来,你是凡人祝漓!你怎么会……黄泉,你难道恢复记忆了?!”
我没隐瞒他,颔首嗯了声:“该记起来的都记起来了。”
听风不可思议的愣了一阵,怀疑地指了指自己:“那我呢?记起来了吗?我是谁!”
我无奈叹息:
“你是听风嘛,忘川河里的硬石头,比我大三百岁,我接管黄泉司的时候,你还用石头子扔过我。
我夜里趴在桌子上看书,你非要把我晃醒,带我去冥河放花灯,途中还和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打了一架,最后把老大爷的糖葫芦全抢了回来,硬塞给我让我吃,结果把我吃的上吐下泻,牙疼的半个月吃不了东西……
然后你怕我绝食把自己饿死了,就去找我爹,和我爹说我快不行了,吓得我爹直接从华山一路狂奔回来。
再后来,我爹爹就把你留在我身边辅佐我了,但你我都心知肚明,我爹当年嘴上说着辅佐,实际上是让你留下给我当玩伴的。
但你常年不要脸,打那以后就以我哥哥自居,总管着我,动不动就去向我爹爹告状!”
我解释完,他立马欣喜若狂地抓住我肩膀高兴道:“还真记起来了?!哎呀小黄泉,你总算是熬出头了,不错不错,还记得我!”
我拿他无计可施地推开他爪子:“别闹,说正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