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后。
雪如年没等自己恢复完全,戴着厚厚的纱布就离开了医院。
心中压抑的情绪在疼痛的指尖蔓延,回到俱乐部,等待他的不是安慰或鼓励,而是战队之外其他人的冷眼。
从其他人口中,雪如年得知。
住院期间,霜棱也像自己之前面对他一样,对着战队的其他成员慷慨陈词,妄图激励他们的斗志,继续参加世界杯的最后几场比赛。
但,上策从一开始就在他们的能力之外。
他们再也不能找到一位像雪如年一样的团队核心,挑起整个队伍的大梁,支撑起操作和战术,也没有了磨合的时间。
于是,俱乐部在雪如年出院后的第二天就宣布了退赛。这个消息并未在内部引起太多波澜,战队成员相互间避开眼神,不发一言。
比赛未结束,整个战队便直接退出。一个月前,他们还被当作最有潜力冲击冠军的队伍,而如今,只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
青年雪如年走在俱乐部空旷的走廊里,几张曾经熟悉的面孔经过身边,带着几分冷漠和疏离,不再有热切的交谈。
小主,
视线望向窗外的天色。
明亮的大楼似乎出现道道微小的裂缝,阴暗的角落处潮湿和飞虫蔓延,光线照射不到的地方,一切都在滑落深渊。
未来每一天都再也不会比今天更好。
黑雾翻卷,天黑的时间会一天比一天早,直到太阳再也不会升起。
“让我过去!”
走廊的另一侧,两个人产生了争执。
雪如年沿着声音看去,是霜棱和苏门两人,苏门手里拿着一本红色的护照,还有霜棱的手机,在翻看着什么。
是了,霜棱要出国移民了。以他现在拥有的八千万,交付俱乐部的违约金应该很轻松。
“还给我!”
霜棱面色铁青,努力压抑着怒火,苏门手中亮着的手机屏幕是他愤怒的根源。
鬼手的扒窃能力,是在局里都备过案的,只是从未在战队和俱乐部展现过。
苏门仿佛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把手机亮给霜棱看,又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让他跌落神坛?”
这下彻底激怒了霜棱,他像一只发狂的野兽,劈手夺下护照和手机:“关你P事!”
结果就看到了远处走来的雪如年。
霜棱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灼烧般的把手机藏到身后,看到雪如年被纱布包裹的双手。
纱布很厚,样子有些滑稽,他却笑不出来。
霜棱死死盯着那两团洁白的纱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搅着疼,疼的他想吐。
雪如年靠近时,余光扫过霜棱的手机,本以为会是与国外战队和俱乐部的聊天记录,却模糊看到一张人像。
照片是偷拍的,上面的人影干净清爽,眼中光芒闪动,笑得很开心。
鬼手声音冷淡:“滚吧,你让我感到恶心。”
霜棱硬着头皮朝雪如年的方向走来。
雪如年静静的看着,轻声问了一句:“你母亲的病情,现在怎么样了?”
霜棱面色一黯,死死抿住嘴唇,低下头,快步离开。
雪如年看着霜棱离开的身影,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位朋友。
鬼手拍了拍雪如年的肩膀,让开了走廊。
雪如年用手肘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前世的流程,是雪神在电竞圈宣布退役,离开俱乐部,缴纳违约金,为自己赎回自由身。
但这次,俱乐部明确表示,他现在的状态对队伍已经没有任何帮助,加上半途退赛,舆论的打击下,给俱乐部造成了巨量损失,俱乐部不得不将他转卖,给一家名不见经传的老破小。
高层语气委婉,措辞尽量含蓄,话语间却难掩决绝之意——他成为了彻底的废子。
熟悉的队伍被拆分,这个曾视为家的地方,如今已是满是裂痕。此刻,他不属于俱乐部,不属于赛场,也不属于曾经的队友。
失去了电竞的梦想后,为了重新获得自由,他决定为自己赎回自由身,即使这代表了沉重的债务,即使是前世的两倍价格。
雪如年清楚这个选择的艰难——无力打出高水准表现、受伤严重的选手,想通过参加电竞比赛的工资赎身,几乎不可能办到。
而且,前世自己积攒的存款,在噩梦幻境里不翼而飞,他必须重新开始。
更糟糕的是,雪如年意识到自己背负的债务早已成倍增长。
高昂的医药费、日常开销、甚至一些提前预支的训练费用,全都挂在他的名下,自费给队员购买的福利,像一张沉重的网紧紧束缚着他。
雪如年低头看着纸上的数字,现在的自己,连基本的生活都成了问题。
回到破旧的出租屋,时间下午才两点,窗外却像傍晚一样昏暗。
雪如年看着手上泛黄的纱布,觉得应该还能多用几天。
他遵循医生的嘱托,每天一丝不苟的做着康复训练,却丝毫不见好转,钝痛像刀割一样时刻折磨着他。
还好,穿越之后他也经历过战斗,这样的疼痛还能忍受。
只是他的手,可能没办法恢复了。
前世,他用存款赎回自由身之后,依然能购置电脑设备,用有些僵硬的手指,凭借毅力和天赋达成全游戏精通,成为一名不温不火的游戏代练‘轻雪’。
在投递给其他公司的简历又一次退回后,雪如年叹了口气,目光还是转到离开俱乐部时,跟随他一路走来的那个鼠标。
登录游戏账号,登录社交账号,登录游戏论坛。
网络上赤裸裸、不加掩饰的恶意,铺天盖地向着雪如年涌来。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玩家们曾经把你捧向高空,自然就能把你摔得多惨。
之前信任雪神那些粉丝、绝大部分都无比失望,更何况那些猖獗的黑粉。
在当年网络混乱、无序的时期,在电竞的小圈子,当然也能把你扒得什么也不剩。网暴,从来不是一个新鲜的词汇。
雪如年看着这些群魔乱舞的言论,不知道为什么人能恶毒到这种地步。
舆论场猜测即事实,在愤怒的粉丝面前,不需要有什么人品问题,莫须有的黑料已经把雪神砸的体无完肤。
小主,
琐碎的、所谓的对的、凸显的罪的污点,又锤的敷衍。
人身攻击太过常见。
最多的,是把雪如年说成不学无术、不良少年,劣迹斑斑,在国外还到处寻衅滋事,聚众斗殴,所以双手才受伤。
还从逻辑上形成了闭环。
解释?没人知道真实的经过。
退一万步讲,即使你是受害者,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那些谩骂和侮辱,连雪如年这种性格极好的人,一趟评论看下来,都感觉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控制不住血压。
在这个网络游戏都被视为洪水猛兽的时期,更有官媒下场定论,将雪如年立为反面典型。
如一道重锤猛然砸下,几乎永无反转可能。
关掉论坛,雪如年起身想做些什么,然而觉得一阵急火攻心,突然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等雪如年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县医院的住院部。
窗帘挂着蛛网,病床上的被褥早已按照标准灭菌,只是还残留着深褐色的血迹。
长条灯管发出惨白的光,一闪一闪,有时还会暗淡一截,片刻后又‘叮’的亮起。
夜黑的深沉,雪如年安静的望着。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触摸不到光明的他,自然也见不到升起的太阳。
在整个过程中,在最失意的低谷中,雪如年也不曾选择逃避,从未牟取不义之财,从未做错任何一件事,保持着自己的底线。
雪如年静静的思考着,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下一天。
噩梦试炼在此时又发生了变化,一道道不属于他的记忆、却又与他相关的影像浮现,试图压垮雪如年的心灵。
他看到一个家属院,一栋旧楼旁的空地上。
男人满脸怒气,拉开抽屉,抽出被女生珍藏的一张张海报。
那些海报上,是雪如年自己的战队合照,雪如年站在中间位置,背景是璀璨的竞技舞台。
眼泪从脸颊滚落,女生哭喊着拉拽父亲的胳膊:“别撕,你别撕……”
雪神的战队从来没有单独宣传过某一个人。
这些珍贵的海报,也是女生托朋友、特意从电竞赛场上领取,辛苦带回,才成就了她这一份小小的心愿和执着的喜爱。
男人的眼神冰冷而决绝,将海报狠狠撕成碎片,扔进火盆中。映着男人冷漠的目光,燃起的火舌吞噬每一寸纸张,化作灰烬。
画面一转,是一间简陋的平房。
天花板上挂着裸露的灯泡,散发惨淡的黄光,房间角落里站着一个表情执拗的女孩,身上还有青紫的淤痕。
“雪神是被冤枉的!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