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贾琏等人连忙答应了几声“是”,然后领着王太医来到外书房。王太医说:“老太太没什么大毛病,只是偶然受了点风寒,其实不用吃药,只要饮食稍微清淡些,注意保暖,很快就会好的。我现在写个药方在这里,如果老太太想吃药,就按照方子煎一剂喝;要是不想吃,那也没关系。”说完,王太医喝了口茶,便写下了药方。 王太医刚准备告辞,就看见奶娘抱着大姐儿走了过来,奶娘笑着说:“王老爷,也麻烦您给我们家小姐看看。”王太医听了,赶忙站起身来,在奶娘的怀中,用左手托着大姐儿的小手,右手仔细地诊了诊脉,又摸了摸大姐儿的头,还让她伸出舌头来看了看,然后笑着说:“我说姐儿这是又要怪我啦,其实只要清清静静地饿上两顿就好了,不用吃煎药。我会送些丸药过来,临睡的时候用姜汤化开,吃下去就行。”说完,王太医便告辞离开了。 贾珍等人拿着药方回来,向贾母回明了情况,把药方放在桌上后就出去了。这边王夫人和李纨、凤姐儿、宝钗姐妹等人,看到大夫走了,才从碧纱橱后面走了出来。
王夫人稍微坐了一会儿,也回自己房里去了。 刘姥姥见没什么事了,便上前和贾母告辞。贾母和蔼地说:“有空了再来玩啊。”又吩咐鸳鸯:“你好好送刘姥姥出去,我身体不舒服,就不送她了。”刘姥姥谢过贾母,又告辞一番,才和鸳鸯一起出来。 到了下房,鸳鸯指着炕上的一个包袱说:“姥姥,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服,都是往年生日、过节的时候,大家孝敬她的。老太太从来都不穿别人做的衣服,放着也挺可惜的,这些可都是一次都没穿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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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老太太叫我拿出两套送给你,你拿回去,或者送人,或者自己穿,可别嫌弃啊。这盒子里是你之前说想要的面果子。这包子里是你前几天提到的药,梅花点舌丹、紫金锭、活络丹、催生保命丹都有,每一种药都有一张方子包着,都总包在里面了。这还有两个荷包,你拿着玩。”说着,鸳鸯就解开系子,掏出两个做成笔锭如意形状的锞子给刘姥姥看,又笑着说:“荷包你拿走,这个锞子就留给我吧。”
刘姥姥已经高兴得不得了,嘴里念了无数声佛,听鸳鸯这么说,就赶紧说:“姑娘,你只管留下吧。”鸳鸯看她当真了,还是把锞子给她装了进去,笑着说:“逗你玩呢,我还有好多呢,留着过年给小孩子们吧。”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拿着一个成窑钟子过来递给刘姥姥,说:“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姥姥惊讶地说:“这是从哪儿说起啊,我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今天能有这待遇。”说着就接过了钟子。鸳鸯又说:“前几天我让你洗澡,你换下来的衣服是我的,你要是不嫌弃,我还有几件,也送给你。”刘姥姥又连忙道谢。鸳鸯果然又拿出两件衣服给她包好。刘姥姥还想到园子里去跟宝玉、众姐妹和王夫人等人辞行。鸳鸯说:“不用去了,他们这会儿可能不方便见人,回头我替你说吧。有空了再来啊。”然后又吩咐一个老婆子:“你到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刘姥姥把东西拿出去。”
老婆子答应了,便和刘姥姥一起到凤姐儿那边把东西都拿了,在角门上让小厮们把东西搬出去,一直把刘姥姥送到车上才回来。这些暂且不提。 再说宝钗等人吃过早饭,又到贾母那里问了安,然后回园子,走到分路的地方时,宝钗叫住黛玉说:“颦儿,跟我来一下,我有句话要问你。”黛玉便跟着宝钗来到了蘅芜苑。进了房间,宝钗坐下后笑着说:“你快跪下,我要审问审问你。”黛玉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笑着说:“你看宝丫头,这是疯了吧!干嘛审问我呀?”
宝钗冷笑一声说:“好你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你昨天行酒令时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老实交代。”黛玉还是不明白,只是一个劲儿地笑,心里也开始有些疑惑,嘴里说:“我什么时候说什么了?你就是想挑我的错儿吧。你倒是说说,我到底说了什么?”宝钗笑着说:“你还在装糊涂。
昨天行酒令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我都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黛玉仔细一回想,才猛地记起昨天自己说话时一时疏忽,竟把《牡丹亭》《西厢记》里的词句说了两句出来。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忙走上前,亲昵地搂住宝钗的胳膊,娇嗔地说道:“好姐姐,都怪我一时没注意,随口就说了那些话。你可别跟别人说呀,你要是教我,我以后肯定不会再说了。”
宝钗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说:“我也不太懂呢,就是听你说的那些话挺新奇的,所以才问问你。”黛玉满脸恳求,轻声说道:“好姐姐,你就答应我,千万别告诉别人,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说了。” 宝钗见黛玉羞得脸颊绯红,还不停地向自己央求,便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她温柔地拉着黛玉坐下,一起喝茶,然后轻声细语地对黛玉说:“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呀,我小时候也是个调皮捣蛋的。我们家也算是书香门第,祖父那时候就喜欢收藏书籍。早些年家里人口多,兄弟姐妹们都在一起,大家都不太愿意看那些正经的书。弟兄们有的喜欢诗,有的喜欢词,像什么《西厢记》《琵琶记》,还有‘元人百种’之类的书,家里都有。他们背着大人偷偷地看,我们女孩子也背着他们偷看。后来被大人发现了,少不了一顿打骂,那些书也都被烧了,这才不再看了。
所以说呀,咱们女孩子不认字反倒更好。男人读书要是不明事理,还不如不读书呢,更何况是你我这样的女孩子。就算是作诗写字这些事,也本不是我们女孩子该做的,其实也算不上是男人的主要职责。男人读书就应该明白事理,能够辅佐国家、治理百姓,这才是正道。可现在也没见有几个这样的人,很多人读了书反而变得更坏了。这不是书的错,是他们把书给糟蹋了,所以说还不如去耕种、做买卖,那样倒不会有什么大的坏处。咱们女孩子就该做些针线纺织的活儿,可偏偏又认识了字,既然认识了字,就只看那些正经的书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看了那些杂书,把自己的性情都改变了,那就麻烦了。”
宝钗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黛玉听着,默默地低下头,专心地喝着茶,心里对宝钗的话暗暗佩服,嘴里只轻声答应了一个“是”字。 就在这时,素云突然走进来说:“我们奶奶请二位姑娘过去商议重要的事情,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史姑娘、宝二爷都在那儿等着呢。”宝钗疑惑地问道:“又是什么事呀?”黛玉笑着说:“咱们到了那儿就知道了。”说完,她就和宝钗一起往稻香村走去。到了那里,果然看见大家都在。 李纨看到她俩来了,笑着说:“诗社还没正式办起来呢,就有人想偷懒了,四丫头要请一年的假呢。”黛玉笑着说:“还不都是因为老太太昨天说的那句话,让她画什么园子图,把她高兴得都要请假了。”探春也笑着说:“也别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那句话惹的祸。”林黛玉马上接口笑道:“就是说呀,都怪她那句话。她算哪门子的姥姥,干脆就叫她‘母蝗虫’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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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了,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宝钗也笑着说:“这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就已经很有意思了,幸好凤丫头不识字,不太懂文墨,说的话也就是些世俗的笑话。可颦儿这张嘴更厉害,她用《春秋》里的手法,把那些粗俗的俗话提炼精华,去掉繁琐的部分,再经过润色和比喻,说出来的话一句顶一句的。这‘母蝗虫’三个字,把昨天的情景都生动地展现出来了,亏她想得这么快。”众人听了,都纷纷点头笑道:“你这一解释,也不比她们差呀。”
李纨接着说:“我请你们来一起商量商量,给她多少天的假合适。我给了她一个月,她还嫌少,你们觉得呢?”黛玉调皮地说:“按理说,给她一年的假都不算多。这园子盖都盖了一年,现在要画,肯定得花两年时间。又要研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调颜色,还有……”话还没说完,众人就知道她在取笑惜春,都笑着问道:“还有什么呀?”黛玉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还有要照着园子的样子慢慢地画,这样算下来,可不就得两年时间嘛!”众人听了,都拍手大笑起来。宝钗也笑着说:“‘又要照着这个慢慢的画’,这最后一句最妙了。
昨天那些笑话虽然当时听着可笑,可回想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你们仔细品品颦儿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很平淡,可回味起来却很有韵味,我都笑得停不下来了。”惜春假装生气地说:“都是宝姐姐夸她,她就更来劲了,现在还拿我取笑呢。” 黛玉赶忙拉着惜春的手,笑着说:“我先问问你,你是只画这园子呢,还是把我们大家都画在上面?”惜春回答道:“原本说只画园子的,可昨天老太太又说,只画园子就像个房子的样子,没什么意思,让把人也都画上,就像那种‘行乐图’一样才好。可我又不会画这种精细的楼台,也不太会画人物,又不好拒绝老太太,正为这事发愁呢。”黛玉打趣道:“画人物还容易些,你画草虫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