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乍暖还凉。街道上行人稀零,冷冷清清。
宵禁的时辰刚过,若依寻常,早该有人上街。偏偏昨夜不知哪来的哀嚎声,吓得常乐坊的百姓根本不敢出门,生生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
此时流言已四起,说是昨夜巡防营卫队梭巡时,在距诚园三十步外发现更夫的尸体,死状极其惨烈,面目惊恐,好似是在逃命一般,奈何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横死当街。
寅时,坊门将开,衙役挪运尸首回府衙,又在尸检后登记造册,传命家眷领回。可人死在诚园附近,料想定是暗巷中冤死的百姓无端缠上了他。家中亲人嫌他晦气,连连推诿不敢去领。此处不祥的声名,有愈渐传扬之势。
韦英早早地出了诚园,与吴兰亭辞别后便坐上马车。
只听得车夫小声嘀咕了一句,“这灯笼我记得是挂在车厢上,怎起了大早就不见了踪影?这拴马的缰绳系得忒紧了些。”
他不知道的是,昨夜马车蓦地发了疯似的乱跑,尚且还是巡防营瞧见标识,特地送回诚园。
如雪搀着吴兰亭缓缓进了后院,四下望望已无下人,难免好奇地问道,“小姐昨夜还与林夫人针锋相对,今日怎还特地起了大早送她出府?”
她到底是扭伤了脚,虽没什么大碍,但脚踝还是肿了一片,尚有心思送林夫人出府,倒真显得婆媳亲近似的。
吴兰亭柔唇冷冷一勾,“你当真以为这位婆婆是来与我说些体己话的?她这心思,且深着呐。不过,她所言也不全无道理,林御史与时安姐姐若真是眼睁睁地送我入虎穴,我倒真是错看了他夫妇二人。”
如雪知晓她心中的苦楚,可李时安与自家小姐交好多年,若是仅凭这恶妇的一面之词就断了这份交情,委实可惜。况且,一位是 宠臣,一位是上柱国之女,皆是不好得罪的主,就算是小姐真是错看他二人,又能怎样呢?
“小姐,如雪本不该多嘴,林御史与林夫人一直为姑爷和小姐四处奔走。即便小姐······他夫妇二人也不曾宣扬出去,事事都替姑爷和小姐着想······”
吴兰亭登时止步,语调清寒宛若月华浸入深潭,“如雪,你是我的人。”
如雪情不自禁的一个激灵,顿时大惊失色,话音戛然而止。
“我自然知晓那恶妇有挑拨之意,但恩是恩,怨是怨,不能混于一谈。若林御史与时安姐姐确有那恶妇所言,我今时今日这生不如死的日子岂非是拜他们所赐?”
如雪双眉微蹙,不免有些畏怯,这恶妇也不知跟自家小姐说了什么,一夜之间竟有如此戾气,可瞧来似是并非空穴来风。眼下再多言语,只会惹小姐不快,故此未曾多言。
话分两头,林靖澄一行已出现在书童清风的木屋周边。
‘闼闼闼’
林尽染驱使马儿行至他的车架旁,肃声道,“林尚书,恕某叨扰片刻。”
林靖澄掀开侧帘,淡然一笑,“林御史有何诤言?”
“林某不过是劝林尚书一句,近些时日,还请莫要理会城中谣言,你也不希望她因此蒙难吧?”
林尽染的想法很简单,文墨先生虽在茶楼以死宣扬旧事,但到底是一面之词。他年事已高不假,可口中吐露的未必皆是实情。只要无人佐证,传言未曾继续发酵,这桩事有如一抹晨光,飞纵即逝。摒尘师太、皇帝陛下、乃至林靖澄夫妇,只须安分守己,未有其他举动,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伴随马车轹跞辚辚之声,林靖澄挨近侧窗,沉吟道,“林御史觉得我等绕行至此,当真是万无一失?”
林尽染登时眉峰一蹙,绕行的确是他的主意。林靖澄父子决计不能出没在二郎山,若是要说缘由,为堵住悠悠众口,只得说父子二人因书童清风之死起了争执,因已至深夜,故而在这间木屋对付一宿,算是敷衍了事。总比他真擅闯静心庵,坐实摒尘师太是长公主身份要好。
同样,林靖澄心中也了然,他为何要与孙莲英还有禁军先在山下扎营,为得就是要将他们护送到那间木屋,待城门大开,再趁早进城。
孙莲英和禁军自然要先回宫复命,否则这一行实在扎眼,偏生此时防备也是最为薄弱,林靖澄的提醒令林尽染不禁后脊发凉。
未多时,地面似是隐隐有些震颤,不远处的山道间,一小撮骑士疾驰而来,灼灼燃烧的火把在夜色下如游蛇蜿蜒,径直往林尽染一行袭来,策骑如电,转瞬即至。
林靖澄冷哼一声,旋即放下侧帘,阖目凝思,这几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不意外。
“爹,外面到底是何人?”
林靖澄岿然不动,只回了一句,“莫听、莫看、莫问!”
“嘶——”
一声声高昂的马鸣划破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