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德温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他说,他曾以为我是个优秀的国王。”
洛萨沉默了片刻,这句话的意义绝不是“天赋重于努力”,鲍德温四世想表达的,大概率是:神眷是把双刃剑,既可以一朝把你捧到天上去,也能一朝将你推落云端,粉身碎骨。
但我的陛下啊,你一定不知道,在未来,扬胡斯会拉开浩浩荡荡的宗教改革的序幕,等到马丁·路德撰写出九十五条纲领,宗教改革的火焰,就会燃遍整个欧陆。
亨老八更是因为教宗不准许自己跟妻子的离婚,就干脆利落地在英国创建了一个新的基督教分支,圣公宗,并且由自己作为教会的最高领袖。
如果鲍德温四世活在那个时代,他或许也能揪着威廉主教的领子,要他宣称自己遭受了卑鄙的异教恶魔的诅咒,并且谁反对他,谁就是异教恶魔的走狗!
“陛下,您所说的,我必将铭记于心。”
洛萨郑重点头。
教会确切来说,是信仰的力量的确可怕,这种支撑着无数十字军战士,不远万里埋骨他乡的力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剑,而他要做的,不是埋掉这把剑,而是将这把剑的剑柄握在手中,锋刃永远指向敌人。
鲍德温四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为君者,或许有许多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如今也是一方权势显赫的大贵族,名下诸领也在你那圣库总管的治理下井井有条,你快步攀登,一步十阶,甚至大有一步登天,君临埃及之希望——但你仍要牢记,暗箭总是来自你的身后,或是脚下台阶的空隙之间。”
国王陛下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或许是想起了针对王储,那疑似来自安茹家族,也可能来自伊莎贝拉公主,或是玛丽亚太后的刺杀;也或许是想起了当初四分五裂的王国乱局,当他这个被认为最神圣的耶路撒冷国王,失去了神圣性之后,他坐在那张椅子上,便连一刻都感觉危机四伏。
国王的话语很含蓄,似乎在告诫洛萨要小心被手底下的人架空。
洛萨也必须承认,自己确有做甩手掌柜的嫌疑。
虽然法理之说根深蒂固,库尔斯就算按照这世界的说法,也几乎不可能取代自己上位,但鲍德温四世指的应该也不单单是库尔斯,而是即将追随自己参与新一轮十字军的,那些老牌的,互相之间很可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贵族联盟。
如果洛萨只是个普通人,他们有很大可能,会在攻取开罗,或是拿下埃及之后的选举当中,挑选另外的人选来担任埃及国王,将自己踢出去。
洛萨沉默了片刻,很坚定地说道:“库尔斯对我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我从不怀疑他,就跟您也从来不需要怀疑我一样,无论何时,还是何地,我都会毫不犹豫站在您的身边,正如我知道的——无论何时何地,您也会毫不犹豫站在我身边一样。”
鲍德温四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半晌,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可不要说的那么笃定,我也是堂堂一国之君,怎可能什么事都站在你那边?”
洛萨笑着说道:“陛下,能和您成为朋友,始终是我来到这世间,最感荣幸的一件事,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注定要您在我或是旁人之间选择站边的话,您一定会选我。”
他的脸上写满了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