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馆静下来了。
自打小巧走后,萧子窈便孤身一人消磨时光。
郝姨从不多问,只管每日照常来做三餐、扫洒也不落下,她实在很有自知之明,沈要便又与她涨了工钱,似她这般中庸之人总能活得久些。
萧子窈见此,便不由得有些感慨。
其实,沈要倒也不曾拘着她。
他从未禁过她的足,却是任由她出行的。
他准她大街小巷都去得,吃喝玩乐也去得,他不牵一条绳索,却也能够将她牢牢的拴在身侧。
——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可萧子窈最近实在瘦得厉害。
晨间,她在沈要面前换一条裙子,领口垂下来,半隐半现的又宽一寸,她露半片肩骨在外,好像若有似无的勾引,很冤枉。
非但如此,二人坐在一处用饭,她剩半碗粥,吃不下便推给他去,面上坦白得很平静。
“我吃不下了,你帮我吃掉。”
沈要一瞬不瞬的抬眉看她:“不行。”
她很为难也很柔软,有点儿哀求:“呆子,我不舒服,我真的吃不下了。你就帮我吃掉吧,就像以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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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要于是看一看那小碗,猫碗的大小,竟还会有剩,白莹莹的粥水像白莹莹的月光,她泫然欲泣的眼睛沉进桃花潭水。
“我下午再去军营。”
他忽然说道,“早上陪你。”
说罢,他便起身进了后厨,又取来一只白糖罐子,只将那清粥拌了糖喂与她去。
他轻轻的开口。
“六小姐,我不勉强你把这碗粥一口气全喝光,只要你今天早上能慢慢的喝完就可以了。”
真奇怪,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摆出那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萧子窈只在心中暗想。
她于是就着沈要递来的勺子小小的吃了一口。
谁知,她不过顺势而为,沈要却一瞬眉眼舒展。
她便不由得问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开心?”
沈要巴巴的说:“看到你,所以开心。”
“可是你天天都能看到我……”
他插进嘴来:“——可是你偶尔才会看到我。”
萧子窈一时有些不解。
“呆子,你现在是沈军长,要去军营里好好的上职。我会在家里等你,只要你下职回家我就能见到你,所以我也是天天都能看到你的,才不是什么偶尔。”
“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要固执的望定她,“反正,多看看我吧。”
他果然如约午后才去上职。
梁延一见沈要前来,便笑得有几分玩味。
“沈要,今日是为你选副官,不是为我!你现在才过来,那几个毕业生都快撑不住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信手指一指窗外,眼光很是灼灼。
“不如你自己看看去吧!一共十四个毕业生,从早上开始在校场上站军姿,站到现在只剩四个了。”
沈要淡淡的问道:“哪四个?”
梁延倏的丢来一只牛皮纸袋:“其他三个我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大约是平头百姓出身的。却只有一个,曾经也算是名门子弟,你我都认识。”
沈要手下一顿,复又冷然睨他一眼。
“看你这表情,看来应该是猜到了罢?”
梁延饶有兴致的说道,“其实,我以前求娶萧子窈,倒也不全是为了家族筹谋。她能让这岳安城里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为她转性,到底也是不容小觑的,换了哪个男人都会对她有些兴趣。只不过,我实在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他话音至此,却见沈要已然沉下了眼光。
沈要天生冷相,眼也深,低眉便垂影在眼里,更显阴鸷。
梁延于是低笑一声。
“沈军长,你猜为什么夏一杰要来征选军长副官一职?”
此话掷地有声。
可沈要却是面无表情的离去了。
正午时分已过,那校场早被日头晒得满地发白滚烫,旌旗无风自难动,人也难动。
夏一杰只管咬牙切齿的站得笔直。
方才,军哨吹过了两重,现下应当是午后二时整,他已然站满了整整六个钟头。
是时,酷暑难耐,他却滴米未进。
同期的毕业生都被他一一熬走、纷纷晒倒在烈阳之下,眼下还剩三人同他顽抗,他不敢怠慢,唯恐一切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