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在手中的球体,铁壳表面的纹理曲张着,像是一只皱巴巴的橘子,有些份量,微微下沉。
方鸻深褐色的目光注视着这被包裹在手套织物中的小物什,暗自揣摩,它应该是什么?壳体用的最轻的一号量级,比发条妖精还薄一个标准,它的主核晶也只有一个能级——即只能储存在非战斗功耗下使用一个塔尼亚刻——四分钟的魔力。
它内置了一套只可以重复使用五十次的铰链驱动装置,用以带动一对功耗不高的‘盖伊’妖精扑翼。
这也是发条妖精的翅膀,只是发条妖精是两对,也比它牢固耐用得多。
除此之外,没有视觉联系水晶,没有散热,没有减震,只预留了狭小的空间,只有十四克的可载余重。乍一看去,似乎是个畸形版的发条妖精。
但方鸻并没有失败的沮丧,任何事物都要经历从无到有的阶段。
他托起手掌来,注视着球体上打开了一道缝隙,从中伸出一对薄翼,翼膜映着阳光,犹如闪过一道狭长的金芒。它轻轻一振,带动着球体从他手心中浮了起来,在这个过程中球体略微有一些左右摇晃,但总体还算平稳,它越飞越高,并逐渐越过房顶的高度。
然后它倾斜着向前飞去,并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一声啸叫,犹如一声尖利的口哨,并向前射去,仿若一支利箭。当这支利箭到达尽头,球体在方鸻的视野当中像是拉长了,从脆弱的前盖开始,外壳崩裂掀开,翅膀飞散而出,里面的零件与铰链一个接一个弹跳了出来,最后整个儿四分五裂开来,化作一片金灿灿的雨点,‘叮叮当当’散落了一地。
二十五米左右,方鸻计算着最后的距离,最后的冲击已经达到了一个能级应有的水平,即两点力量,六点攻击力。
他走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外壳,并将它捏在拇指与食指厚厚的手套之间。
在目光注视下,灰白卷曲的外壳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裂痕,它像是一片玻璃的尖角,接下来如同一页脆弱的砂岩一样向后弯曲因自重而断裂下去。
剩下握在他手中的部分,也如沙砾一般一点点风化了。
方鸻能感到四散于空气中的元素,带着一丝焰火余烬的味道,那是最富集的火元素。
他翻过手来,搓了搓手指,一颗心好像奔驰在一片平坦的原野之上:壳体最后的四分五裂,是因为元素构成的物质结构还太过脆弱、并不稳定导致的。
一千年前,努美林精灵们有遇到这个问题么?
还是因为自己的技艺不够纯熟导致的?
抑或输出的魔力太少的缘故?
他回头看了一眼,魔导炉的铜质计量表上,红色的指针停留在第三刻度的位置。这意味着他在之前的施法当中,输出了大约二十分之一的法力值。
这是主水晶的魔力,二十分之一已是天量了。
这时希尔薇德走了过来。贵族千金带着一只白纱的镂空的手套,轻轻放在他那只手上,浅蓝色如湖水一样的眼睛噙着一丝浅笑,注视着他,问道:
“它叫什么?”
“它叫什么?”
方鸻不由沉吟了一下。
“灰白。”
“它就叫灰白。”
……
方鸻记得几天前上一次到‘沙之旅舍’时,还没看到土黄色的石墙上悬挂着这些翠绿欲滴的藤萝类植物。
它们被盛放在一个瓦红的石盆中,柔软浅红的藤蔓像是张开臂膀欢迎宾客一样,从石盆边缘自然地垂下来,上面生着一片密密叠叠的叶片。
就和所有生长在这一地区的植物一样,叶片上覆了一层蜡。
看起来阿贝德是在几天之内把‘沙之旅舍’装点一新。
旅舍大厅内一片幽静,除了正步入此地的他们之外没有一个额外的客人,上次还有几个客人独酌的吧台区,这会儿只有一只懒洋洋的黄猫趴在那个地方。
提到猫,方鸻就不由想到了黛丽丝女士。可惜自从离开依督斯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那只美丽的猫女士,据说其他人还留下来寻找过它,但也一无所获。
唐德私底下也问过关于‘克丽丝’的事情,可他并不能确定两者有关系。
方鸻东张西望,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阿贝德安静地立在那个原本应在的老地方,反倒是在一丛茂密的沙椤树后,看到了一个预想之外的人。
爱尔娜女士那张严肃认真的脸上,英气勃勃的眉头逐渐聚拢起来,好像两片乌云汇拢在一起,翠绿的眼睛正好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可方鸻此刻最不愿意就是看到这张脸孔。
他差点想要转身离开。
爱尔娜怒气冲冲地向他走了过来
方鸻张口欲辩,比方说当初自己不是故意要把她弄哭的,但这样好像更讨打?
但巨灵女士已来到近前,并向他发出一连串质问:“那天为什么离开工匠协会?你当我是什么人了?——喏,拿着,我爱尔娜说话算话。可你必须把公会的东西还回去。”
这话既无前因与后果,让方鸻不由一楞。
但下一刻,他手上微微一重,爱尔娜女士已经将一件东西塞了过来。
他低下头,才发现那是一件金属‘工艺品’,它像是一只包裹着经络的金属心脏,约一拳大小。心包银色的外皮上,有一排细小的铆钉,再往上覆着一层镂空的细细管道。
他事实上已经看到了收拢起来,像是一层薄膜一样包裹着心包的羽翼,那东西是半透明的,表面还分布着叶脉一样的阴影。
这是一只灵格斯卫士,与一般的灵格斯卫士又有些许不同。方鸻得出结论,这大约是一只异体。
他忽然明白过来爱尔娜女士的意思。
可要让他把构造海妖还回去,却又有些犹豫。比起来,他宁愿不要这东西。
他想了一下,决定曲线救国。
“好吧。”方鸻点了点头。
爱尔娜快刀斩乱麻说完那段话之后,本来绿眸中还带着一丝忐忑,但见他同意,不由松了一口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