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希!!”
卿澈瞳眸猛地一缩,低声呼喊。
眼底所映,瘴气漫天。
黑色的诡谲的烟雾皆是从夏希希的瘴瞳所出。
瘴气烟雾所过之处,有兽吼叫、咆哮。
无数瘴兽奔腾,竟将无形的山海飞禽走兽给抓住,纠缠在一起撕咬。
血色弥漫在阴郁阴霾,夏希希目光笃定地往前走去,不停身后的呼喊。
“夏希希!”
夏明珠喝道,似有新帝的王霸之气。
夏希希顿住了脚步,低下了头。
机械般开口。
“我,是大夏,永寿军,女将。”
“我,是内阁学士夏烟雨的女儿。”
“我,不会再让面目狰狞的兽,来欺辱我的土地,我的家国,我的母亲,我的国主。”
夏希希扬起了脸,满面泪水流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难以分辨。
她回头看去,像个委屈的孩子,也好似孤独的游魂。
“明珠姐姐。”
“我,绝不会,让它们,伤害大夏!”
“伤害大夏的任何人,绝不可以!”
夏希希的嘴唇都在哆嗦颤动,如应激的小兽。
她,好想阿娘啊。
她,好想护大夏无虞啊。
为何!
为何总有人要伤害她的家国,夺走她的宝贵。
她不再是从前的小希,不再会厌世憎恶。
她不想站在冬日的风里盼望全世界一同葬在大雪深处。
她想破雪而处迎着破晓的光做这人世间一等一的女将军。
夏希希轻吸了口气,咬紧牙关低吼。
“啊啊啊啊啊啊!”
最后,牙关放开,怒发冲冠,仰头瞪月。
她一路狂奔,一拳震在山海符箓。
小兽在拳锋之下挣扎许久,咬住了她的手。
夏希希瞪大了眼睛,幽暗的瘴瞳弥漫出来了浓郁的雾色。
烟雾当中,一头头瘴兽破雾而出,将夏希希拳和泥地之间的走兽撕咬。
挣扎搏斗间,符箓走兽不低,扭动着身躯,迸发出水光,形成了一张符箓。
“啊啊!”
夏希希喊得嗓子沙哑不似往常的清澈纯粹,一拳将这符箓震碎。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小小的身影爆发出了无穷的力量,眼睛里的无邪被蚕食,凶悍所占据,愤然地看向四周,瘴瞳还在释放瘴气。
卿澈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他从未想过,小希会有这么强的爆发力。
还会有这般不要命的狠劲。
卿澈抿紧了唇,满目都是心疼。
夏明珠微微泛红的眼睛。
这——
才是大夏永寿军的将军。
是大夏陷入九万年的幽暗岁月后出现的第一位女将。
她和传统意义上的将星们不同,她的年纪才这么小,她甚至没接受过几天正统的训练。
“这是侯爷选出来的女将。”
“该是大夏的希望。”
夏明珠紧握着双拳,趁着夏希希砸开山海符箓的时候,仔细去观察这些符箓和飞禽走兽的变化规则,试图找寻一丝破绽,从而智取,少些损兵折将的过程对于大夏的国主而言,才是最好的。
“小希!”
夏时欢冲了过去。
夏希希一口咬住了飞禽走兽。
眼梢的的黑色烟雾化作鸟兽,犹如蛇形的绳索,将嘴里的走兽给禁锢捆绑住。
烟雾之下,牙齿咬着的兽化作了符箓。
她将符箓咬碎吞下,紫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流下。
她扭头看去。
“郡主姐姐。”
小孩落寞在无边沧桑的大地之上。
阴雨湿透了她的发梢,滴落着分明的水珠。
“你也是来……阻拦我的吗?”
说罢,女孩儿咬紧了下嘴唇,两侧的眼梢始终流窜氤氲出了独属于瘴气的诡调烟雾。
夏时欢站在了小希的旁侧,落下了双足,赤红的眼眸平静地看向前往,一字一字娓娓道:“错了。”
“我是来,陪你的。”
夏希希的眼睛,折射出微弱的光亮。
旋即,璀璨。
她猛地看向了夏时欢,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
孤勇不惧迷茫和阴雨潮湿的彻骨寒意。
却怕忽如其来的温暖和煦,将自己冰川般的心给包裹、融化,一点一点地感知温馨,流出的眼泪则是心头冰川的融化。
卿澈等一个个大夏的精锐战士们,都踏步而出,来到了夏希希的身后。
卿澈回头看去。
唯独夏明珠停在原地,头戴冠冕,身穿龙袍,虽是旧衣,却难掩华贵和权力带来的威严,她似乎和昔日的伙伴隔绝开了,正如这大夏只需要一个帝王。
卿澈皱了皱眉,眼底的失望不加掩饰。
他又期待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见夏明珠根本没有过来的打算,失望的情绪汹涌而出如一场无端的海啸将自己给实实在在地吞没了。
卿澈深吸了口气,刻意地扬起笑。
“小希,别怕。”
“我们都陪你,不拦着你。”
“大夏,怎能靠你一个女娃娃守着。”
夏希希忽而变了变脸色,眼神凛冽恰似宝剑出鞘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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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一脸严肃板正,不苟言笑,极其认真肃然地看着卿澈。
“我不只是女娃娃。”
“我还是,大夏永寿军将军,夏希希。”
卿澈愣了好久,心绪实难转圜过来。
“大夏,永寿!”
夏希希低喝了一声,竟举起大夏的旗帜,狂奔出去,肆虐山海符箓。
每一道符箓,都会在她身上留下血淋漓的伤痕,她却浑然不知这疼痛。
就像她年纪过小,瘴瞳运用还在淬炼阶段,却大范围大批量使用瘴气,无异于是伤害自己,损耗自己的生命,每当她在破灭山海符箓的时候,瘴气反噬、符箓撕咬都是对她的双重伤害。
她无惧也。
卿澈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和前方的夏希希,身后的夏明珠,虽在一条路一条线上,却都有着不可跨越的冰冷的遥远的距离。
卿澈皱紧了眉头如山壑。
夏时欢问:“难以接受这改变?”
卿澈摇摇头,失落苦笑。
“只是没想到,小希突然就长大了。”
“明明还是个孩子……”
他喟然叹息,五味杂陈,不知作何滋味,惆怅无奈满孤身,阴雨潮气头顶的月色都是孤独的,凄凉的,正如他,后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不曾改变耿直的思想,却也不知是好是坏,只有孤独如兽啃噬己身己灵魂。
“她是大夏的孩子。”
“就会是大夏的战士。”
“她不是人间富贵花。”
“她是大夏的希冀,永寿的希冀。”
夏时欢语重心长道:“你应该懂侯爷的心思。”
“侯爷看人的目光极其毒辣,非常准确,同时寄予了太多的期望。”
“她择选小希,就是因为小希是个孩子。大夏的孩子,都是大夏的希望。”
“只有这些孩子能够蓬勃成长,能够野蛮生长,有一股向上的生机,不惧瘴气黑暗,那么,大夏才会真正的永寿。”
“阿澈,往前走吧,别回头。”
“一切都在变好。”
“不是吗?”
卿澈并未豁然开朗,还是低落了很久。
他又回头看了眼夏明珠。
额前垂落的枯黄碎发遮住了暗寂的眼。
少年苍白的脸涩涩一笑,满面阴雨的水,没人看见他发红的眸有几分委屈,身影有几许孤寂。
“人拥有权力之后,就不再一样了,是吗,郡主殿下。”
卿澈敏感至极。
这是夏时欢早就知道的一件事。
“总要有人为我们兜底,不是吗?朝暮军卿大将军?”
夏时欢语气缓和,说得轻描淡写,平静之余却有一股永远不移的力量。
她微笑地看着眼睛蓦然睁大的卿澈。
顿悟过后的失语成了卿澈脸上的笑,警觉自己的狭隘和愚昧,这笑在连绵的阴雨里稍显破碎,却又有光。
是释然的光。
卿澈再看向了夏明珠。
新女帝站在最后,并非怯懦,而是让他们的身后不再空无一人。
而是成为了帝王的人,就得肩负重则,运筹帷幄,绝非靠一腔热血去意气用事。
“长大的又何止是小希。”
卿澈眸光颤动,睫翼覆上雨珠。
他扯着嘴角咧到极致粲然一笑。
黯淡的眼,噙着新生的光。
“谢了,时欢。”
“不客气,阿澈。”
俩人相视一笑,将后背留给夏明珠,迈动双腿速度极快,朝着前方一路狂奔而去,成了夏希希的左膀右臂。
这一回,她们要靠自己,守住夏女帝的功德!
……
“请侯爷以我破局!”
夏烟雨见楚月久久无声,再度颔首低头。
语气里,难得有了些不符性情的焦灼。
楚月手执三炷香,跪坐蒲团上,四周风雨动,她静观灵柩木。
心如止水,不动声色。
只淡淡道:
“你早知我会踏足大夏。”
“你早知夏女帝的功德会被夺去。”
“你亦知自己命数。”
“因而,你用尽自己,来护夏女帝。”
“那你呢,你的功德呢?”
夏烟雨沉默了。
她的功德,原为女帝开道。
她,不足为道。
她可以烂在山海符箓,死在转印童女阵塔。
但她希望自己的挚友,可以去那九霄云上。
“侯爷,没时间了。”
她心平气和。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侯爷不该是犹豫之人。”
“侯爷,你乃王侯将相之运的人,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焉能囿于眼前而耽误了最好的时机?”
夏烟雨打算刺激楚月。
“激将法,对本侯没用。”
夏烟雨皱了皱眉,放软了语调。
“可我不想,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侯爷,拜托你。”
她粉碎高傲,近乎哀求。
“夏学士。”
“你既信我,我又怎会让你失望?”
楚月凛声道。
夏烟雨微微发怔,不解其中意。
楚月闭目。
香火缭绕。
灯油的气息氤氲。
小主,
云动于阴霾天。
黑压压的苍穹,风暴要将人间锻成炼狱。
界天宫的无数将士为远征大帅护法。
大夏的战士们守着夏女队的功德。
都不曾退让过。
但那些符箓不只是成千上万,每当销毁,还会有新的符箓出现。
一条条腹部肿大如吞了人的蟒蛇,也缠绕到了灵柩之上。
此消彼长的战斗下去,只会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尽管如此,界天宫、大夏皆无一人退缩。
风雨潇潇霹雳雪。
黑云压境骨欲销。
杀机冲霄。
竭力而战。
万剑山的山巅。
一方剑亭。
两人执棋。
其中一人则是山主,另一人戴着帷帽神色不清。
白龙王在旁侧为二位烹茶。
山主嗓音雄浑,掀了掀眼皮。
“界天宫生变,天地有异象。”
他落下黑子一枚,惬意轻笑,“看来,我们的远征大帅,不得安宁呢。”
白龙王朝着界天宫的方向看去,手中烹茶的动作不曾停歇依旧是行云流水般顺畅。
茶落于盏,浅眉低语。
“三更天后,则是曙光侯守夜。”
“曙光侯自诩不凡,又赋传奇,屡屡得奇迹。”
“而这次,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卫远征不得安宁罢。”
“她会发现,自己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刻。”
“她毕竟是人,她可不是神。”
“既不是神,就会挫败。”
白龙王笑了,自鸣得意的嫣然,眉眼映着剑亭折射的寒芒。
经那一战,曙光侯纵然境地实力不算最强,但在许多有志之士的眼中,伟岸如神。
不巧。
她最喜看神的堕落,坠下神坛的过程了。
这世道艰险,肮脏不堪,凭什么有人身披荣光,高高在上。
同样是出淤泥,有着年少初衷的热血,凭什么曙光侯就要不染淤泥!
白龙王的眼底深处,荡起了极端的血雾。
万剑山主轻飘飘地看了眼,则道:“凡人道,出不了神的。”
坐在他对面的帷帽之人,戴着漆墨薄皮手套的长指,轻夹着晶莹剔透流转着光泽的白棋,放在眼下仔细观望,指腹摩挲,戏谑了声:
“就是不知,明日朝阳升起,远征大帅功德尽毁之事传遍大地。”
“她,该如何与这众生交代。”
“才为大夏开罪,大夏前女帝就永无宁日。”
“世人是否会猜测,是夏女帝克了远征大帅。”
“若真是如此的话,一切的源头罪魁祸首,又是何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