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值的衙役递上去这个消息,不大的县衙内稍顷便灯火通明。
于奉怀令余下仆从都在外候着,只带上清风、鸣蝉以及益智三个小厮,走进了知县后宅待客的花厅。
高知县早早便换好了衣服,在此处等候,见于奉怀进来,便上前拱手:“竟是于大公子深夜到访,高某不知,有失远迎。”
于奉怀微微一笑,还礼回去:“某不在家的日子,多谢高大人照拂。”
高知县微笑着颔首,没有避开,孰料下一刻于奉怀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是一只玉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其上有双龙盘旋争日的雕刻,那枚太阳突出少许,上点红漆,再定睛一看,就发现那处竟不是点上去,而是古玉本身的颜色。
一见此物,高县令立刻跪了下去,额角渗出点点细汗:“请秦王殿下恕罪,下官不知,殿下此番有何指示?”
于奉怀慢慢收起那枚玉佩,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高大人说的是哪里的话,殿下寄情山水,哪能对在簿官员有什么指示,此番,只为向大人讨一人耳。”
嘉令突然被换到了新的监牢,说是监牢,其实跟度假差不多,饭食点心都有人送,房间外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闲来无事甚至能在里边溜达几圈,除了不能出院门外,和住旅店没有任何不同。
她心里觉得奇怪,私下里偷偷问过送饭的婶子几次,对方每次都是笑而不答,只让她耐心待几天,很快就能恢复自由。
这一日,嘉令靠在树下的躺椅上看书,文字排版让她很不习惯,没看多少便觉得睡意上涌,她打了个哈欠,将书本往脑后一放,便要沉沉睡去,却听见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嘉令迷蒙着眼一扫,便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的青年在不远处的檐下笑望着她。
她打了个激灵,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一骨碌爬起来,打量了一会儿那人,方才有些犹豫地开口:“于……大公子?”
于奉怀含笑望着她,毫不意外嘉令能够猜出来自己的身份,他与胞弟长相极为相似,除却身量与那双勾魂夺魄的丹凤眼,其余地方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他缓缓开口,声音悦耳,如同击冰碎玉:
“常听人说淼阳县新来了一位周大夫,医术高超连猛兽都要折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嘉令听着他的夸赞有些尴尬,脚趾都羞赧得紧缩成一团,先前只听于如歆提及自己有位长兄,没想到真人这么……君子,连忙转移话题道:
“我现在是戴罪之身,不知道于大公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于奉怀看着她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微微弯了嘴角,柔声道:“我此次前来,乃是受家中胞弟所托。”他将于如歆请求自己前来搭救嘉令一事简略说了说,略过了重要部分,言毕就听对面的女子有些焦急地问自己:“于小公子现在可还好,身体有无大碍?”
嘉令原想说若不妨碍她可以上门为于如歆诊病,随即又想到自己身上还背着一桩“人命官司”,便有些落寞地垂下了头。
于奉怀心细如发,哪能看不出嘉令此时的神伤是为何,立刻开口安慰:“周大夫的事,我早已听闻,据说有数位证人愿意为你升堂作证,想必此事不过是误会一场,周大夫尽可放心。”
数位证人?一听这话,嘉令脑中霎时浮现出诸多面孔,宝珠竟也在其中,她甩甩头,将这些不合适的情绪丢开,复又对着于奉怀行礼:“既如此,便多谢大公子宽慰。”
于府,临风居。
于奉怀先前遣了人来信,说他不日会到,于老太太得知于父不愿搭救嘉令的消息,此刻正在于如歆床旁同儿子发脾气。
“不说那位周大夫先前搭救我这条老命,就说你,怎么忍心让如歆在那么冷的天里跪那么久?”
于老太太扯着帕子泪如雨下,“先前常有人同我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我原是不信的,娉婷是怎么去的,你我心里都是再清楚不过,张氏纵是年轻美貌,这杀妻仇人你又怎么下得去手?”她哭着锤于父的胳膊,“可经这一遭,我不能不信啊!子靳被你赶出家门只知求仙问道,如歆被你诸般责难现如今还昏迷不醒,你曾经可是太子之师,怎的对自己亲生骨肉这般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