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垂着脑袋,颓丧地任自己母亲又打又锤,他先前觉得如歆为一乡野郎中大逆不道,想要借机磨磨他的性子,现在人在病中昏睡不醒,他又是无比的自责与心疼。
“母亲说的是,是我薄待自己骨肉,娉婷泉下有知,只怕恨毒了我……”他说起这事,竟呜呜抹起泪来,于老太太难得见他这般模样,一时间母子俩竟抱着哭作一团。
于如歆被这低低的抽泣声吵醒,刚一睁眼便听见甘松惊喜的呼喊声:“老夫人!老爷!二公子醒了!”
于父和于老太太忙收了哭声往床边挤来,于父动作快些,忙问于如歆道:“现在觉得怎么样,可有好些?”
于如歆没什么情绪地看他一眼,转而去叫自己奶奶:“奶奶……您别担心……我没事……”
于老太太一屁股将暗自神伤的于父挤开,声音里满是慈爱:“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于父颇觉没脸地灰溜溜退下,奶孙俩说了一会儿话,益智裹着寒气进屋。
“二公子!二公子!”他喜气洋洋的,“大公子已经把周大夫从牢里捞出来了……”
……
于老太太虎着脸,让益智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听完后,半晌才仰天长叹一声。“是我没用,竟让你们两个小的自己想出路。”
老人干枯的脸上满是皱褶,纵是通身绫罗也不能掩盖她的寥落:“当年先帝执意要让你父亲当太子太傅,你爷爷不愿,连上了好几道折子。”
她的目光悠远,似有怀念之色:“他常说,于家的富贵到他这便是到头了,三朝元老,多响的名头,外人难以看清这背后就是万丈深渊。”
于老夫人转头望向病床上的孙儿:“你父亲与先帝幼时常做玩伴,为人最是心软,不过下旨请他进宫叙了几次,他便死心塌地地要做太子太傅。”
“别人不知,我是清楚其中缘故的,先帝明面上信重淑敏皇后,暗地里最钟爱的是惠贵妃,否则又怎么愿意看着淑敏皇后的父兄战死边关而全无反应呢?这种情况下,太子太傅又能是什么好差事?”
“纵是太子天资卓绝,少时便有贤君之象,但人心生来就是偏的,哪怕……”于老太太的声音顿了顿,“这位的能力平庸,这位置,也会是他的……”
于如歆静静听着这一切,只觉得可笑:“所以……娘她……”只是被无辜卷进权力斗争里的牺牲品。
她在这场斗争中甚至连名字都不配出现,却断送了性命。
于老太太一时之间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这位,素来是个疑心重的,哪怕你爹……在落马之后受到牵连,但他还是不放心,一定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张贵妃便是为此才……”
鸠杀了袁夫人。
一旁的益智默默在心底补全了这句话。
于如歆闭上眼睛,不敢相信自幼时起一直困扰自己的噩梦竟是源于这样一个荒诞的理由,他捏紧了拳头,不断地锤床:“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问谁,也许是那位高高坐在御座的天子,也许是在问自己那忍气吞声的父亲,但从来没有那么清晰的信念在他心底燃烧。
他霍然睁开了眼睛,里边是足以燃尽一切的,复仇的烈焰。
“既然爹他不敢,那这仇,我来报!”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