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路师兄你人真好。”夏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不要随便给人发好人卡啊师妹……那晚上要我帮你约他去看电影吗,他肯定会答应的哦。”
“不了,我要早点回家,有点远,而且还得开始学着自己做饭啦,没有时间。”夏弥撅着嘴,气鼓鼓的。
“学做饭?”路明非愣了一下。
“我们没住在以前的养父母家里了嘛,总得学着自己做家务啊,很麻烦的,晚上哪有时间出去闲逛啊。”夏弥皱了皱鼻子。
过了几秒钟她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抬头去看身边的人,可一只手放在她的头顶,男孩轻轻叹了口气。
“我教你啊?”他微微俯下身子,凝视夏弥的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原本是死寂的孤独与疲惫,可此时好像有星海闪耀。
——狂暴的领域忽然滞住了,夏弥的龙化在此刻中断,就像她刚才把准备开启四度暴血的楚子航飞踹出去一样,这个进程的中止毫无征兆。
有什么东西来了,他远比夏弥、也远比耶梦加得更加强大,凛冽的、刀刃般的狂风立刻覆盖了战场,雨幕被刮起好像凶狠坠下的冰雹。
夏弥惊讶地仰头,她看到仿佛有巨大的剑刃割裂天空,黑色的云层在刹那间被撕开,云端则伫立着恢宏的、骑乘着黑骓的君王。
她的脚下踉跄险些绊倒,黄金瞳都因为巨大的惊讶而剧烈震颤。
“哥……哥哥?”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可那声线里透出来的全无重逢时的喜悦,只有浓浓的恐惧。
因为她记得,四大君主中的这一位应该早就死掉了。他的王座是天空与风,而名讳则是项羽。
那伫立云端的骑士似乎注意到她了,可他要杀死的人不是夏弥,刀割般的飓风也绕过了夏弥,森森的杀机死死锁定了同样骑乘骏马的奥丁,巨大的领域汹涌澎湃地以项羽为中心向外扩张。
楚子航狂奔的时候带起撕裂空气的呼啸风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越过了夏弥,状若凶狂的猛兽,妖刀村雨挥舞时拍碎迎面而来的雨滴。
他的眼睛里杀机几乎和云端那位君主一样浓郁。
夏弥仅仅愣神了两秒钟,新的也更加巨大更加具有压迫力的时间零领域便被天空与风之王张开并笼罩了路明非和奥丁所在的区域。
轰鸣声在前方响起。
她蓦然抬头,只见那骑乘乌骓的君王手中的戟已经消失了,雨幕中留下巨大的、如被巨龙贯通后还未弥合的空隙。
在连耶梦加得都为捕捉的契机中,那位立于云端的王已经出手了!
他的目标是谁?
他要杀死谁?
夏弥忽然变得惊恐,她的目光似乎要穿透密集的雨幕,看到这一切的尽头。
——
面对千军万马决死之围,君王高居神座,座下的骏马踩踏雷霆闪电的碎屑,居高临下发起向死的冲锋,一时间万军睥睨,纵千万人竟不能挡。
昂热狠狠地握紧了折刀,指节发白,他当然知道这里其实只是那个次代种将他拉入的某个精神世界,或许是她曾经历过的战场。可昂热感觉到尾椎骨的位置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顺着脊椎扩散向四肢百骸扩散,让他的身躯微微颤抖。惊愕、凝重、肃穆,一瞬间很多种情绪充斥了他的灵魂,可随后他的身体松懈了。
西楚霸王项羽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人物了,他死在了乌江的江畔,身体被分割为五份,灵魂都该被镇死。
就算他是龙王,那也是死去的龙王,他的龙骨十字都被瓜分,是真正地死去了,彻底自历史中消失,从古老的神代一直到工业革命爆发的现代,甚至再到人类可能踏足星空的未来,他都不会再归来了。
“真壮观啊,龙与人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共治,就从今天彻底结束了。”始终在昂热身后的男人声音低沉,脚步声响起,他终于站在老人的身旁,男人穿着黑色的古典风衣,在那个自山巅俯冲而下的身影双眸爆射的金色烈光照耀下只是个消瘦笔挺的剪影,可昂热还是能看见他戴着茶色的单片眼镜,左手的食指上是看不清图腾的古银戒指。
“我们多久没见了,希尔伯特?”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是1900年的秋天,到现在应该是有一百一十年了吧,我已经是一个一百三十岁的老头子了,可你还是那么年轻,和我记忆中的一样。”昂热擦拭自己的眼角,他始终不去看那个男人的脸,可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角的余光中。
“或许是因为你原本就是从我记忆中剪出来的影子吧?”昂热低垂自己的眼睑,他似在做葬礼上的哀悼,用右手叩击自己的胸膛,好像想感受那里面是否还有一颗心在跳动,“很久不见了,梅涅克,久得我都要忘了你的样子了。”
“我死去之后,梅涅克.卡塞尔这个名字是否光耀了屠龙史呢?”梅涅克.卡塞尔和昂热并肩去看战场中的厮杀,他的语气还是轻快,好像百年前他们一起在剑桥大学的舞会上挑选各自心仪的女伴一样。
“不只是你,还有我们最靠得住的伙伴路山彦、‘酋长’布伦丹、‘猛虎’贾迈勒,‘掘墓人’甘贝特、‘银翼’夏洛和‘铁十字’马耶克,你们的名字都在光耀整个屠龙史。”昂热轻声说,“还记得我们有个代号是‘鬼’的漂亮印第安女孩吗,她暗恋过路山彦,我把他们埋在一起了,路山彦的后代中出了一个很棒的孩子,他会继承我们的事业。”
梅涅克抱住昂热的肩膀,他的力气那么大,身上还是有散不掉的雪茄味,就像一百年前一样。
“这不像是我听说的如今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啊,我的朋友,你怎么会说出‘某个人会继承我们的事业’这种话?我们的事业难道不就是阻止宿命中必然到来的末日、在尼德霍格复苏的那天剁掉他的脑袋吗?”他大声说,毫不忌讳自己正在说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话。
“听说?”昂热忽然愣了一下。
他终于去凝视那个回忆中梅涅克.卡塞尔的剪影的眸子,出乎意料的是,那双深棕色的眸子里居然真的充满梅涅克特有的热切与生机。
“你……”昂热瞪大了眼睛,“真的是你?”
“如假包换。”男人轻松地点头。
喧闹的世界好像在此刻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