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你错我不肯对,你懵懂我蒙昧。”

银杏树枯,又是一年隆冬,而今年的隆冬,比上一年来的太晚也太轻。

曾经会被厚雪覆盖的林园,在一阵阵狂澜吹拂后如换新装,厚厚的积雪叠了一层又一层,被人有意扫开。

冬日里的地龙莫名升腾云雾,每一个寒夜都是平安夜

咔哒————

神白须回望,望向阶梯之上见时青衫现今白衣的那女子,她闭着眼伸手四下摸索,怎么也找不见那只掉了的画笔。

就在她顺着阶梯向下摸索,不便的身体过于累赘,一个跟头栽下去时,随后被一双大手接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疑惑的抬头,转身侧脸听着那人的呼吸,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说不出是谁也猜不出来是谁。

待到神白须将她扶起,她端坐原处,神白须将画笔放在她手上,她趁机摁住,顺着画笔摩挲那手指。

直至触碰那粗糙的质感,她好看的眉头就是一皱,她睁开眼,青绿色的眸子像是翡翠,她看向神白须,两人对视。

一转两个冬夏,神白须已是长发如飘及腰,他身着灰色布衣,就真的和那隐世不出的隐者一般朴素。

神白须知道,她看不见,可心,却不瞎。

可若心真的不瞎,又怎么会看不清他?她知道。

所以,她才小心翼翼的收回手,握住那只画笔,凭着感觉落款,在神白须的手上颤颤巍巍的写了几个字。

不觉春已晓。

神白须瞳孔一收,转而眉头一抬,向后一退。

出云不去看他,也什么都不说。

现在的她就像是已经走过了那片黑暗的阴影,她已经选择接受现在的自己。

所以她的意思是,神白须可以不必心怀愧疚的呆在这里。

神骁一场风云局,她上御出云一败涂地却也无怨无悔,他神白须是彼方的岸,遥远而触不可及,自始至终不过是她一厢情愿,作茧自缚。

而这也是神白须以为的。

听着神白须走下阶梯的脚步声,直至最后再也听不见,出云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画笔,她转头看向神白须离开的地方,翡翠色的眸子闪动着泪光。

咔————

只是下一刻,那白衣女子莫名慌了神,她下意识的用手在四下摸了摸,怎么也判定不到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咔————

又是一声,这一次她听清楚了,像是某人在用某种东西劈砍什么东西。

而在远处,神白须手握玉剑,一下下砍在那葡萄架上,本就锐不可当的玉剑三两下就把整个葡萄架拆的散架。

汹————

神白须收起玉剑,抬手间准备召出死之火又突然想到银簪之前的叮嘱,急匆匆走去后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盏油灯,啪叽一声就砸在那破败的葡萄架上。

那白衣女子皱着眉头,听着烈火的灼烧与噼里啪啦的焚竹声,看向远处的神白须。

咔哒————

突然,神白须伸脚挑起一根烧的碳黑的干竹竿,猛的一踢砸在远处那白衣女子的桌案上,吓得她连忙仓促后退。

因为残疾,她只能狼狈的爬开,用手撑着做拐杖。

而那燃烧着的干竹竿直接就点燃了那桌案上所有的书卷与画笔,一时间感受到火焰焚烧的白衣女子心急如焚,竟伸手想要火中取栗。

奈何火烧的实在大,她就是把手灼伤的淌血也没能保存一件。

嘁————

神白须从塘溪舀了一盆水猛的泼在燃烧的桌案上,火焰顷刻间熄灭,只剩下腾腾升起而呛人的白烟与余温。

那些书卷与白衣女子凭借印象画的画卷一并被烧的不剩一点,黑糊糊的一片,什么都没了。

砰————

而神白须就好像无理取闹的生气似的,拿着手里的盆子直接把整个桌案砸翻了,吓得那白衣女子伸手抱头抵挡,以为接下来他要再来一次天都府议政那时的事。

可神白须什么都没做,只是几声脚步声渐行渐远,留下白衣女子一人风中凌乱,她皱着眉头,她不懂。

看着眼前一幕幕,那些烧成黑炭的画卷,她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气愤,她还有些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觉得是自己活该,觉得是自己不知好歹。

桌案翻了,烧的黑糊的画卷哪里都是,白衣女子趴在地上只能用手勉强摸索,摸索着那些黑糊残余宣纸褶皱的表面,凭此判断哪些还没有被完全烧掉。

忙碌了很久,才勉强收集一些,而她不知道的是,眼下的她,浑身满脸黑糊糊的,都是碳黑的污渍,一身白裙腌臜不堪,黑白轻重不同,格外凌乱。

她端坐,将残余的书卷放在大腿上叠好,凭着印象转头,看向那被他拆的稀巴烂的葡萄架,有些怔怔出神。

已经没有焚烧的那种噼里啪啦的声音了,火堆似乎已经熄灭了,而那股灰烬与焚烧过后竹子的清香仍旧刺鼻,她本就天生灵感,自然感受的极为清晰。

她不知道神白须还会不会回来,大抵是不会再回了。

也对,毕竟他那样的人,天大地大,再加上他本就不属于这方土地,他还有自己的追求,怎么可能会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心在驱使她,她将叠好的书卷放在一旁,捋了捋袖子,将裙摆系了一个结,用手摸索着地板向右,直至摸到栏杆,一路顺着向下。

凭着双手拖着残疾的双腿,顺着栏杆,慢慢爬到阶梯旁。

扑通————

谁知道那栏杆和台阶是分开的,本来靠着的触碰感突然没了,出云直接一个跟头栽了下来,好在台阶不高,可那青石板地,摔一下也不轻。

她凭着印象,寻着焦糊的气味爬到了那片烧焦的葡萄架旁,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扒拉。

小主,

或许是因为神白须搭竹架的时候选的是一些都已经茁壮的成年竹子,耐热比较高,还没有彻底烧成渣子,剩下一些残破的枝干。

她摸着那些外表烧的焦脆的竹竿,用手抠下那些焦炭,用袖子擦拭,实在顽固的焦炭就只能在地上摔几下,清理一下还算干净,整理好放在一旁,又转身去灰烬堆里头摸索。

嘶————

挑了几根比较完整的竹竿之后出云突然触电似的收回手掌,原来是扒拉灰烬堆的时候用过了力,手掌撞在残片而尖锐的竹条上了。

她伸手摸了摸,有红色湿润的触感,流血了。

她却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是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扒拉着那废墟。

她浑身黑漆漆的,就像是被家里赶出来了一样,无依无靠孤苦伶仃的。

直至她一直忙到黄昏日落,那灰烬堆竟也被整理好了,而在另一侧,一个不足膝盖高的小葡萄架搭成了,不算多大也不算太小,就那么立在那里。

有些简陋却也精心。

而在那些或灰色黑色的被焚烧过的竹竿上,有那么几处殷红色的血污,那是出云被刺破手掌的血迹。

眼下出云的手,可谓遍体鳞伤而又脏兮兮的,有已经凝固的血污,也有新流血的伤口,有感觉麻麻的,有感觉刺痛的。

可她摸着那葡萄架,却意外的心满意足,只觉得心安,以至于再去伸手抚摸,又添了些混黑与猩红。

哒————

她突然抬头,脚步声很近,以至于她能清晰的嗅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吹来的微风。

她又突然低下头,有些心慌,两只手抓着大腿的裙摆,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可就是忍不住。

那人就跟没有心一样,根本不在意她在那灰烬堆里头弄得怎样满手是伤,也不在乎她被碳灰沾满的衣裳,而是掠过她,走向台阶的桌案旁。

她听着他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踩在心口上,而在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她就更心慌。

噗通————

有什么东西被他扔到远处的塘溪里了,而她最希望的是他不要扔掉那些画卷。

呼————

下一刻,那灰烬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散了,只是她却好似飘在空中一样。

她的腿感受不到,可她的背却能清晰感受到那人臂弯的温度,以至于她惊的一颤,有些抗拒。

他那一身白色的布衣袖口衣襟也都粘上了那碳灰,黑糊糊的,走过那灰烬堆之后鞋子与袍底也都是黑糊糊的。

那台阶被他收拾干净,桌案被重新扶了起来,她偷偷的去摸索,画卷还在,可除了画卷,其他的一干二净。

他扔的是那只画笔。

眼下,庭院里,除了风声,就只有那人拿着扫帚清扫的沙沙声。

而这,是她这一生第一次用心听声音,第一次那样的小心翼翼,第一次害怕一样东西会碎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