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潞顿时愣住了。他平时才智过人,并非料不到这一节。然而一时间头脑发热,却想出这下下之策来。此刻他逐渐冷静,也的确察觉到不妥。
沈鉴瞧出他迟疑,立即进逼道:“不仅如此,你若继续犹豫下去,便会马上被抓。不信你听!”
陈潞一激灵,屏气凝神,门外似乎传来响动。
他立即用刀子抵住沈鉴脖颈,只听两个人对话道:“陈大人去哪儿了?”“不知道,过会儿再来吧。”
说罢脚步渐行渐远。
沈鉴冷冷道:“现在是巳时,一天中公务最繁忙的时刻,随时会有人走进这扇门。到时你进退不得,除了被抓还有其他下场吗?”
陈潞不禁问道:“那……那我该怎么办?”
沈鉴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温柔:“你应该勒死我,然后把现场伪装成我自缢的样子,唯有那样才能骗过所有人。”
陈潞略微想了想道:“不行,勒死和缢死区别很大。自缢凭借的是全身重量,当其集中在喉咙上时,会压迫人张开嘴巴吐出舌头,也就是寻常说的‘吊死鬼’相。勒死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沈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果杀人者手法高明,也是可以做到的。他只需把人仰面背着,然后拱起背部,便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可是……”
陈潞失魂落魄道:“可是?”
沈鉴笑了笑:“你缺少最重要的工具:一根绳子。”
陈潞乜怔怔重复道:“我需要一根绳子……”
原来沈鉴昔年游历四方,不光学正道,亦学诡道。他几句话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门极厉害的左道,唤作“迷魂术”,后世称作“催眠术”。它可以通过暗示、诱导使人做出种种行为。然而此法必须在人心神大乱之际施展,否则绝难成功。沈鉴也是急中生智,放手一搏之下居然奏效。
可即便如此,他知道目前只是情势稍缓,自己仍处于绝对劣势,于是继续用柔和的语调说道:“恰好我有一根绳子。”说罢拿出那块染满血的手帕。
陈潞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伸手便抢。沈鉴却把手指一张,帕子飘飘忽忽的飞到十来步开外的地方。
陈潞转身去够手帕,沈鉴心中大喜,这段距离足够他逃出内堂了。可不料陈潞刚踏出半步,便猛然回头,一脚踩住他后背道:“你骗我,想趁这功夫逃走是不是?”
沈鉴只觉得骨头寸寸断裂,却强撑着说道:“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拿手帕。看呀,它在那儿等你呢。”
陈潞猛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突然双臂发力,拽起沈鉴的双腿往前便走。沈鉴知道这是生死关头,自己决不能放松,于是用尽平生力气死死抠住地上的砖缝。
他指尖渗出点点血痕,身子却纹丝不动。陈潞听得门外人来人往,心中愈发慌张,终于一声怪叫,撇下沈鉴向手帕奔去。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当年和爹娘逃难时的地方。
那是一条漆黑的路,远远望不见尽头。他只能幻想路的尽头有一个坚固而温暖的房子,那里面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更没有喊杀声和烧向天边的火。
可忽然间,房子飘起来了,变成一条沾血的手帕。它飞舞着,身姿曼妙,离他是那么近,又那么遥不可及。
陈潞不禁流下眼泪,轻声唤道:“等等我。”
可无论怎么追赶,手帕却一次又一次从他指缝间溜走。他向前跨出几步,忽然发觉自己站到了大堂中“明镜高悬”的牌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