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意欲何为

若是可以,他们自然不愿行最后的险招,见过这小子的手段,又眼看他圣眷正浓,若果真死在了江南,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不仅如此,这小子还有一文一武两个师父,夏进抗倭本就有功,去了辽东自然越发有一番作为,而熊弼臣不必说,振臂一挥,多少学生故旧相从,为之发声。

到时候,他们这些人哪怕暂时占了优势,后面如何,就很难说了。

但眼下,这小子油盐不进,也让人头疼。

贾琮故作不知,只时不时地伸脖子朝外看一眼,似乎在焦急等待鸣冤之人的到来。

五大世家中,黄家一门三进士,父子双探花,黄愤这个儿孙都是探花的家主无论走到哪里,无人不敬重,正如贾琮所料,若非事关生死存亡,贾琮又颇有几分才气,他眼角都不会看贾琮一眼。

此时,暗叹了一口气,若贾琮是他黄愤的孙儿,对这种会为家族招来祸事的子孙,他宁愿自己在家打死算了,怎么能放出来跟恶狗一样,到处咬人呢?

微微点头后,黄愤便做下了决定,若不反抗现在死,若反抗,来日方长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这个决定做起来并不难。

见此,郑焕重、袁勰和孟知章这三家,一向以黄家马首是瞻,也朝李方膺点了点头,自然是紧随其后,同意照着原计划行事。

这小子,是真不能留了!

已经做了决定之后,几个人反而还松快起来了,为了不打草惊蛇,此时,他们也跟着一起期待地朝外望去。

衙门口,两列衙役押解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前来,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布衣,一条青色的裤子,佝偻着身子前来。

浩浩荡荡的百姓也随之聚拢,人人神情激动,对甄封氏指指点点,七八年前的街坊邻居,有些人还记得她的身份。

看到甄封氏,贾雨村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尽了,直到甄封氏过来,一眼看到了贾雨村,眼中迸射出如毒的恨意,凄厉一声叫喊“青天大老爷”,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青天大老爷!府尊大人,您难道不认得民妇了吗?”

小主,

甄封氏哭天抢地,字字泣血,“大老爷当年无钱上京赶考,穷居葫芦庙,每日靠写字卖文为生,三餐不继,我家老爷如何周济大人,大人忘了吗?“

里里外外看热闹的人不知几许,此时,听了甄封氏的话,人人震撼,心中不知该做何想。

方才,甄封氏被带过来的时候,大牛安排一顶小轿专门从静巷那拐子的门口经过,铁蛋已经将局面控制住了,三方正在撕扯,英莲立在一旁茫然不知所措地哭泣。

许是母女连心,甄封氏看着英莲心如刀绞的时候,英莲抬眼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那一刻,她思绪停滞,已是痴傻茫然,宛若梦幻一般。

她要把女儿救出来!

贾琮看着哭得声嘶力竭,用命在拼的妇人,久违的愧疚慢慢地浮上心头,他只想到了要用名望来诛杀贾雨村,却不想,连累了无辜之人啊!

若要成全甄封氏和英莲,犯不着如此曲折拐弯,终究,他还是迷失在了这名利场中。

“贾大人,你若不认得我了,你当还记得当年那赠送你五十两银子,两套冬衣的甄老爷吧?你若不记不得我家老爷了,可把你那如夫人喊出来,她在我甄家服侍了我十年,她总该还认得我吧?”

“这妇人,究竟在说什么?”贾雨村冷汗直冒,心头又恨又惧,习惯性地要去拿惊堂木拍,却抓了个空,这才意识到,身在何处,周围何人?

甄封氏心中满是恨意,她直视贾雨村,咬牙切齿道,“八年前,民妇的女儿被人拐走了,大人前往民妇家中讨要民妇丫鬟做妾的时候,允诺过民妇,要帮民妇把女儿找回来!”

贾雨村心中说,这妇人真是疯了!

口中却不得不温言道,“甄封氏,你先起来!本官能够体谅你没了女儿的苦,本官也派人一直在帮你找,无奈,人海茫茫,着实也不容易啊!”

堂堂府尊,在老百姓指着鼻子骂的时候,还能如此胸怀若谷,这番爱民之举真是令人敬服啊!

不论是门内的宾客,还是门外的看客,对贾雨村这气度,也是极为推崇。

甄封氏却冷笑一声,“府尊大人,非民妇挟恩图报,若大人果真稍有报恩之心,肯放出话来,为民妇寻回女儿的话,那他为何不知民妇女儿在何处?”

甄封氏抬手一指,便将一门子指得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了。

这门子不是别人,正是昔日葫芦庙里的小沙弥,那拐子也正是赁了他家的房子住,今日看到甄封氏已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此刻众人目光一起投过来,那门子两股战战,惶惶不安。

他当然认识英莲,那姑娘模样虽然出脱得齐整好些,然大概相貌,自是不改,熟人易认;眉心一点胭脂痣,胎里带来的,自是不会认错。

趁着拐子不在的时候,他还问过英莲,得知她不记得小时之事,也就更加确凿,她就是甄家老爷丢了的孩子。

只是,一来事不关己,二来她爷娘都不在了,这些事说出来于己无益,反少了屋子的赁银。

连这几日,薛家、冯家争买之事,他也是心知肚明。

贾雨村是越发茫然了,他甚至连这门子都认不出来了,只道,“混账东西,还不跪下,究竟做下了何等伤天害理之事,还不从实招来!”

“不关小的事啊,甄家那孩子不是小的拐了!”

贾雨村好言对甄封氏道,“究竟冤情何在,还请说明,再,甄家于本官有恩,本官一直铭刻在心,时时图报,只是令爱被丢,天南海北,人海茫茫,本官也当竭尽全力。”

“不必大人竭尽全力,民妇女儿被拐子拐了,赁了这门子的屋子在住,就住在大人府衙后面的静巷,离此地不过百丈之远,何须大人到那天涯海角去寻?”

就在眼皮子底下啊!

一双双或震惊,或讥讽,或谴责的目光投过来,贾雨村本就苍白的脸上,此时如开了染料铺一样,青红白交替变幻,扶膝的双手紧紧抓住官袍,既恨又急的情绪交织,听得到上下牙敲击的声音了。

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当日,贾琮把这桩事一一说出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