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老太太说的,这不是瞧不起人吗?我是那样的人?”熙凤笑道。
王夫人心头不忿,这贾琮能有多大本事就晋了侯爵,说不得宫里是看在敬老爷的份上。
当初若是她的宝玉出继到那边,这侯爵就是宝玉的了,贾琮分明是抢了她儿子的气运。
想想,王夫人一颗心就疼得连气儿都喘不过气来了。
好在怎么地,贾琮也是只纸老虎,在江南可以耀武扬威,糊弄皇权,等回了京,且看宝玉的舅舅如何戳破他,多大的年纪,就领兵打仗,说得轻巧!
王夫人脸上却是半点不带出来,笑道,“琮儿如今当上了侯爷了,想必,之前你薛大哥哥得罪他的那点子小事,他是不会放在心上了,你过去,外甥女怎么说?”
王夫人特意强调了外甥女,自然是有一番深意的,她好歹是黛玉的长辈呢,舅母的话不能不听,舅母的脸不能不给。
熙凤却是非常为难,她眼看着隔壁起了高楼,如今巴结还来不及呢,自然不好给黛玉添堵,道,“才说了一半儿的话,天使就来了,话也没说完,我还要拉着林妹妹说,东府那边跟咱们这也一样,底下丫鬟婆子一哄而上恭贺讨喜,这会子那边正撒钱呢,我也只好先过来了。”
“后头总有说的机会,宝玉他娘,你也别太过焦心了,金陵离这里又远,一封信走十多天,这会子功夫,说不得薛家哥儿已经被接回去了。”
金陵城中,府衙大牢里,薛蟠已经在里头待了近三个月了。
凛冬已至,大牢里阴暗潮湿,寒气彻骨。
两日前,因薛家送来了狐皮大氅,还没到薛蟠的身上呢,狱卒便抢走了。
薛蟠没有一身正气可抵御风寒,冻得受不了,在牢里上蹦下跳发疯骂人,自然是拿“舅舅是京营节度使”“姨父是荣国公府的”这种话来威胁人。
狱卒听得烦不过,将他提出来,依例用了一次刑。
如今,薛蟠屁股蛋儿上开了花,坐也不能坐,趴在地上哀嚎。
他披头散发,面上身上污垢几寸厚,一身囚服本来就单薄,破烂不堪,状若乞丐,哪里还有昔日富家公子的半点风范。
薛蟠的奶公老苍头提着食盒,一路银子开道,来到了牢房前,看到薛蟠的惨样儿,也是震惊不已,老泪纵横,忙过去喊道,“哥儿,你怎样了?”
薛蟠抬起头来,看到老苍头,如看到了亲爹一样,爬过来,一把抓住牢房门,“快,让他们放我出去,我要死了,老苍头,你也不想你奶儿子死在这里吧?呜呜呜,让他们放我出去,花多少银子都行!“
老苍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安抚薛蟠道,“太太已经在想办法了,求了多少人,京中也去了信了,大爷还是耐心再等两天吧!”
看到上次送过来的裘衣并不在薛蟠身上,老苍头也明白怎么回事儿,他只服侍着薛蟠吃了一顿饱饭,又塞了些银子给狱卒,不指望狱卒对薛蟠有多好,只求留他一条性命便罢。
薛家的正堂里,薛姨妈已经等得无比焦急了,在屋里转来转去,唠叨着,“那牢里自是不能待人的,这天儿都冷成这样了,上次送去的裘衣是上好的雪貂裘,你哥哥穿着应是能抵御几分寒气吧?”
越说,心头真是疼得越厉害。
薛宝钗丰润、白皙的脸上笼着淡淡的忧愁,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里透出沉思来,她心里可不抱着这样的奢望,那貂裘原就不该往牢里送,只是母亲疼惜儿子,她也担心兄长,心里存了一分万一。
“妈,先别乱想了,一会儿等老苍头回来了,看是什么情况,咱们再想办法。”宝钗柔声道。
薛姨妈着急上火,嘴上长了一溜儿燎泡,一屁股往罗汉床上坐下,“你说你哥哥,惹那杀才做什么?那花魁,他要,就让他要了去,天底下这般贱妇哪里还少了?非要和那杀千刀的争个高低,哎呦,你姨父家里怎地出了这样个货色啊!”
宝钗黛眉紧锁,明眸微敛,总觉着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不管是怎样的误会,如今他们薛家是万万得罪不得这少年权贵了,说不得还是要说服妈,上门去和人低个头。
外头听说老苍头回来了,薛姨妈便忙让人摆了屏风,她和宝钗坐在屏风后面,老苍头在外间回话。
“大爷如何了?”薛姨妈迫不及地地问道,“在牢里可还好?上次送去的裘衣都穿上了吧?”
老苍头跪在地上,做出悲痛不已的表情来,“回太太的话,哥儿在牢里吃得那个苦,奴才见了,实在是不落忍啊,那裘衣不知道被牢里什么人抢走了,哪里落到了哥儿的手里,瞧哥儿的模样还用了刑,哥儿连坐都不能坐……”
老苍头话未说完,薛姨妈一着急,两眼一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