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父皇传唤,穆永祚原以为是这样的事,心头一喜,急匆匆地跟着传旨的小太监过来,到了门口,深吸两口气,这才跨过了门槛。
“儿臣参见父皇!”穆永祚跪下行礼,泰启帝摆摆手,又咳了两声,道,“找你来,是有事要吩咐你去做!”
“是,父皇!儿臣将竭力办事,不负父皇信重!”穆永祚激动之下,连话都不太会说了,出口后,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沉住气,却又觉得,让父皇知道他办好事的决心也未尝不可。
“朕记得贾琮先前是你的伴读。”
“贾琮昔年在南书房读书,是儿臣的伴读,儿臣记得他治学严谨,勤勉用功,一众伴读中尤为出众!”
“贾琮在东南抗倭得胜还朝,又为朝廷办下了不少实事,朕本应当亲自出城迎接,因朕身体不适,就由你代朕率朝中三品以下五品以上文武大臣离京十里相迎。”
代替朕躬,便已是特别的器重了,落在文武百官的眼里,他便有储君之资。
穆永祚已是浑身热血沸腾,思及贾琮身份,超品侯爵,手握兵权,眼下虽在军中资历不深,但他背后有夏进和忠顺王,且年纪尚幼,来日不可估量,这样一个人原本与他之间的那点伴读情分不深,他还担心不好拉拢。
眼下若是奉皇命前往迎接,这伴读的身份便绑得紧紧的了,以后拉拢贾琮,便是现成的桥梁。
“儿臣遵旨!”
泰启帝自从全年冬开始咳嗽之后,断断续续一直持续到了今年开春,眼下是好多了,倒也不是说出不得城,而是考虑到贾琮年幼,一下子蒙受这么重的皇恩,若心志不稳,很容易滋生骄纵不矜,于贾琮今后不利。
看到老四欣喜若狂,难以掩饰的激动之情,泰启帝精明的眼中,眸光闪了闪,不动声色。
五品以上,包括从五品。
贾政在衙门里接到圣旨,很是吃了一惊,他既不知道贾琮这个侄儿即将回京,更加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给如此高的礼遇。
主要是贾琮在江南所做的一切,诸多细节一直都是密奏密旨往来,大的方面,内阁和皇上在暗中较量,况涉及到江南动荡的事,并没有在朝中宣扬,贾政这个每天上衙一杯茶,一份邸报坐一天的人物,哪里知道贾琮在江南做了什么?
只知道在抗倭,别的一概不知。
“存周,府上好麟儿,小小年纪就封侯,圣上如此礼遇,实乃我国朝之砥柱啊!”工部侍郎常松筠虽对贾政很不以为然,却不得不承认,眼下贾琮真正是圣眷正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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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多大的小子!
明日他都不得不跟着四皇子前往城外接贾琮,来回二十里地呢,满朝文武相迎,这是何等荣耀之事!
贾政在官场中生存之道,颇符合他国公府公子的身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会逢迎上司,也不会授人以柄,从主事到员外郎也不过是熬资历熬出来的。
但他不逢迎上峰,并不代表他不想受上峰青睐,若贾政真正对官场没有丝毫眷恋,也不会在家里养一堆清客相公,成日里帮他筹谋了。
之所以熬了十多年,才熬了一个员外郎,无他,能力有限,在衙门里活得跟一道鬼影子一样,空有一腔“光宗耀祖”的雄心壮志。
此时,见上峰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贾政浑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面色潮红,忙打躬作揖,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道,“过奖,过奖!”
并非是贾政在人情应对上没有章法,而是贾政对贾琮原就不了解,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机会,四五年过去,如今让贾政想起贾琮长什么模样,他都记不起来了。
“哪里过奖了,贾侯爷实乃少年英才,旧年我买了一本诗集《红楼集》,上面署名‘红楼公子’,先前我还不知道,见里头的诗句,或柔美,或豪放,当真句句经典,字字珠玑,我还在寻思,也不知这红楼公子乃是哪一位大儒的名号,待寻着机会当去拜访一番,一打听,诸位你们可知道是谁?“
常松筠一句话,挑起了衙门内众人的好奇心。
工部主事何进有心想巴结上司,忙起身道,“下官听说,这红楼公子原是贾侯贾元泽。”
说起“元泽”这字,当年还是泰启帝所赐。
众人自是也没有忘记,人人脸上都泛起古怪的神色来,当年,那少年才多大,一手字入了两宫的眼,才有了今日这般名望。
也有人记起,贾侯爷还是从荣国府出去的,那一跪,曾经落在多少人的眼里。
贾政自是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此时的他与有荣焉,听着衙门里的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贾琮《红楼集》里的经典诗句,他摸着胡须,笑眯眯地,享受着这种“吾家有文化种子”的殊荣。
“那首《咏梅》,可谓是自古以来咏梅之经典,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何进一说到诗词,便摇头晃脑吟咏起来。
常松筠道,“我倒是喜欢那一首‘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其情,其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令人向往之。
旧年大雪,正好有好友进京,我们便在后院的轩中饮酒畅谈,也是旁边放了小火炉,当时吟咏此诗,便倍感友情珍贵,也更令本官佩服贾侯爷这玲珑心思啊!”
右侍郎潘诚义见常松筠谈兴越发浓,深深看了贾政一眼,笑道,“贾侯爷若非这般玲珑心思,如何会一入江南,便如蛟龙腾渊呢。
这次回京,圣上下了旨意,三品以下,五品以上官员都要郊迎。听说贾侯爷出江南的时候,沿途百姓都是跪送,如此盛况,只恨我等身在京中,不得亲见啊!”
常松筠笑了笑,他倒是不知潘诚义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了,圣上如今行事颇有刚愎自用之嫌,既然下了旨意,他们照着做就是了,横竖他也不是江南人,没有亲朋故交涉案其中,比不得潘诚义祖籍常熟。
江南大动,闹出这般大案来,在朝中,整个江南三省文官无不成为眼中钉,连首辅赵菘也不例外。
营缮司郎中秦业一向为人寡言,又年迈,在衙中除一应公事之外,少与人交往,此时却是拿眼角余光看着贾政,见他得完恭维准备下衙,便也忙收拾了公文案牍,等其离开,也尾随其后了。
到了大街上,眼见贾政要坐上轿子离开,秦业快走两步上前,拱手道,“存周留步!”
贾政扭头一看,见是秦业,忙迎上来,“秦大人,不知有何吩咐?”
秦业乃营缮清吏司郎中,比贾政官高一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