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
当他被两个狰狞壮汉痛殴到惨叫连连,在地上缩成一团,再被反绞双手架起,脸朝下死死压在办公桌上时,纳尔·里克如是想道。
他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里克的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一片,半个脸颊都沉浸在麻木和痛楚中。
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得罪了哪个?
“喂,别整死了,”一个冷酷且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还有话要问呢。”
钳制着他双臂的力度稍稍松了一些。
但里克却没法放松。
两分钟前,他还安然无恙地坐在焰火工场的仓库办公室里,有条不紊地读写信件,查阅账本,分派人手,处理事务,惬意地看着外场的工人装模作样地给人打包生产焰火用的沥晶粉。
然后这帮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
毫无预兆,出乎意料。
这帮狠人二话不说,毫不留手,先放翻了办公室里两名惊慌失措的抄写员,然后是一位不幸在此时进来汇报的仓储保管员。
顺便把从意图逃跑到放弃挣扎的里克,粗暴地按倒在桌面上,残忍又冷酷。
仓库里的保镖没有动静,门外放哨的毫无反应,就连里克多年里那聊胜于无的报警异能,都来不及给出预警。
“我们得快些,”其中一名入侵者开口,“他们的下一班次在十点。”
我们,快些,他们,班次,
里克忍受着肚腹的剧痛,堪堪抓住这几个字眼。
所以,他们隶属于同一组织,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了自己在焰火工场,以及这里的换班时间。
他们知道这是黑街兄弟会的据点吗?
是劫财,还是寻仇?
守在外面的保镖们,是被用计调开,还是早早遭了暗算?
他们又是怎么避开工场外的岗哨的?
仓库的预警机制怎么失灵了?
里克疑问无数,心乱如麻。
该死,偏偏近来翡翠城诸事不宁,兄弟会也焦头烂额,他最信任的人手们都被分派出去了。
连卡拉克都在外跑腿送信。
仓库的工人们又都在放假,去参加庆典。
他孤立无援,毫无准备。
真tm倒霉透顶。
【真的吗?】
里克心头一紧。
【真的】——他心底的理性之声谨慎提醒——【神秘的不速之客,偏偏选在你最空虚薄弱的时刻,入侵兄弟会的地盘,真的仅仅是“倒霉透顶”吗?】
里克呼吸一顿,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痛楚。
脚步声传来。
其中一位入侵者重重地坐在本该属于他的皮质座椅上,把硬靴架上桌面,靴底正对里克的鼻子。
“所以,你是负责这里的会计,算账的?”
对方的声音很冷酷,口吻说一不二。
这一定是他们的头儿。
里克细细思考。
希望只是劫财。
“是……是的……我们只是卖焰火的,保险柜和钱匣子都在那边……”
为了小命,他的回答很是恭顺,甚至带着点颤声。
妈的,全拜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子所赐——里克憋屈地想道。
自打那位贵人气势汹汹地来了南岸领,空明宫上层就政争不止,波诡云谲。
连累整座翡翠城也动荡不安,人人自危。
整个王后日和翡翠庆典期间,先是连环杀手满城索命,水尸鬼谣言纷纷扰扰,然后隔壁血瓶帮就爆发内乱人头滚滚,两派小混混甚至大打出手烧了鲁赫桑大街,更别说詹恩公爵在选将会一夕倒台,官商军民都人心惶惶混乱不休,然后就是青皮们突然封了北门桥,也不管扰民与否,就要上门围剿杀手……
长夜险恶,就连走惯了城郊夜路的黑街兄弟会,也得谨慎小心战战兢兢,在毁灭性的恐怖风暴里匍匐身姿,苟延残喘。
免得一着不慎,行差踏错。
嘿,瞧瞧现在,居然都有不开眼的犯罪团伙破门而入,白日劫财了。
但凡这帮人知道他们打劫的是谁的仓库……
“而且是拉赞奇·费梭最信任的会计?”穿硬靴的入侵者追问道。
里克心情一凉。
他们知道?
糟糕。
他们知道这里是兄弟会的地盘,是凶名赫赫的“头狼”费梭的地盘。
里克顿时紧张起来。
但他们还是来了。
不是劫财。
不妙。
相当不妙。
里克依旧被按在桌上,他看着眼前的靴底,勉力露出笑容:
“没有的事!费梭先生家大业大,手底下的会计数不胜数,我只是其中……之一。”
是的,他只是名声在外的“头狼”拉赞奇·费梭,手底下的众多会计和办事员之一。
兄弟会底层的一个小跑腿,小帮闲。
没那么重要。
至少没有他们听到的那么重要。
至少此时此刻,里克是这样期盼着。
入侵者笑了笑:
“你不老实。”
下一秒,里克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背后手臂被扯紧!
糟糕!
里克意识到了什么,他连忙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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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我们没必要这样——”
下一秒,他只听见“喀嚓”一声!
里克只觉背上的压力一松,整个人都趴倒在桌子上。
他愣住了一秒,旋即缓缓扭头。
“啧啧啧,看似不起眼,内里却是矮人的工艺。”
只见入侵者的领头人把玩着一只模具般的黑色假手,饶有兴味地甩着上面的鲜血:
“利用断肢处残留的肌肉筋腱来控制关节,机械结构很巧妙,虽然不如真手灵活……但应该不便宜?”
巨大的震惊让里克一时间忘记了形势。
他呆呆低头,看着自己重新变得光秃的半截小臂。
断面处,连接着肌腱的细索和钩子被生生拔出,徒留好几个鲜血淋漓的小孔。
疼痛恰到好处地传来。
“啊啊啊啊啊——”
里克抱着重新断开的残缺右臂,在办公桌上蜷缩着,惨叫出声。
该死,该死……
他们居然……
居然……
居然把他的义肢……
“一个普通会计,能用得起这玩意儿?”拿着义肢的男人显然性格残忍,他无视里克的惨叫,好整以暇地说完话。
周围的入侵者们齐齐笑了。
“求求你!你们没必要这么做!”
里克疼得冷汗淋漓,涕泪横流,来回翻滚。
“我发誓,无论你要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什么都行!什么都行!”
里克的求饶带着哭腔。
“我什么都告诉你……只是不要……我的手……手……”
残忍的男人冷冷一笑,他使了个眼色,两边的手下们齐齐上前,把里克脸朝上死死按住,不让他挣扎。
男人自己则扔掉义肢,抽出一把短刀,大步上前。
“什么都告诉我?”
只见他露出残忍的笑容,一把扣住里克的下巴,缓缓地把刃尖伸进后者的嘴巴。
里克吓得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暂时忘记了痛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动作。
“你骨头这么软,小会计,你老大知道吗?”对方轻声道。
拷问者笑意盈盈,似乎在耐心等他回话。
里克不敢回答。
他知道,对方也许是在立威,也许是在装逼,也许是在发泄欲望,也许是要打压他的尊严,也许是在对他人无尽的贬低和折辱中寻求……鬼知道寻求什么。
在他这么多年的道上经历里,这样的人多得足够填满终结海眼。
“求求你,”里克感受着嘴里的刀刃和血腥味儿,不敢点头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含糊不清地求饶,“留留里……”
开什么玩笑。
费梭提拔他,绝对不是因为他骨头硬。
王国第一大毒枭的手下,什么时候缺过硬骨头和愣头青?
或者说,缺过神经病和反社会?
如果真缺,吸tm两口,要什么胆子没有?
真要靠骨头硬混出头,那干嘛来翡翠城?
去断龙要塞砍北方佬啊。
去西荒砍兽人杂种啊!
看着他的怯懦反应,男人满意又不屑地冷哼一声,这才抽回了短刀。
仿佛在说“瞧,就这?”。
里克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开始思考。
但这些人,这些知道他背后是费梭,却依旧无惧代价的亡命徒……
他们到底是谁?
是冲着他来的,私人恩怨?
是鲁赫桑大街的善后没做好?
不可能。
这些天里,里克做了许多保险措施。
以确保没人能把鲁赫桑大街的伤亡惨案,把那两拨挑粪工和拉车人的流血冲突,包括双方老大的不幸遭遇,怀疑到黑街兄弟会——尤其是受人尊敬的里克先生的头上。
是丰沛村田地的那件纠纷案子?
也不可能。
那件案子无论怎么看都没有破绽,只是暴戾的特伦特男爵和狡猾的刁民农户的冲突。哪怕再往深里挖,也就是一个贪得无厌的粮商公会藏身幕后,唆使刁民闹上审判厅,乃至请了最好的辩护师,想要趁火打劫低价拿地,却引来大人物注目,最终弄巧成拙搬石砸脚的故事。
绝对没人能联系到黑街兄弟会——尤其是谨守本分的里克先生的身上。
“手怎么没的?”男人擦拭着刀锋。
手。
里克闻言一颤。
手?
他呆住了。
哦,是手。
他曾经的手。
伴随断臂上的痛感传来,记忆里的噩梦场景清晰无误地在眼前重现。
可恶!
一瞬间,里克抖得不能自已。
他忍受着断臂和精神的双重疼痛,也许还有两股间的黏腻和湿润感。
但现在不是缩头沉默的时候。
冷静,纳尔。
思考,里克!
然后解决问题。
纳尔·里克。
寻求自救!
毕竟,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反绞手臂,押上案板了。
而上一次……
八年前……
昔日的记忆涌上心头,里克仅剩的瞳孔开始缩紧。
“罗,罗达。”
里克尝试着麻木自己,不带感情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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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达老大……拿走的。”
“山达拉·罗达?”
男人动作一顿,满是横肉的脸上出现了忌惮:
“兄弟会的那个疯子老兵?”
“是,是。”里克恍惚道。
确实是疯子。
“眼睛也是?”
里克点点头,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眼罩,却被旁边的大汉死死按住。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和周围的大汉们对了对眼神。
“你做了什么?”
里克深吸一口气。
集中精神,里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