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生意继承人

王国血脉 无主之剑 5950 字 1天前

接下来的回答,他要非常小心。

无论是现在。

还是当年。

“我,我工作疏忽,”里克竭力不让嗓音颤抖,“连累他儿子……不幸身亡。”

“说谎!”

话音落下,对方就粗暴地抓起他的头发,强迫独眼的里克跟自己对视,嫌恶道:“要真是那样……”

“那你tm怎么还活着?”

在那个杀人狂罗达的手下?

里克麻木地呼吸着。

“因为我……”他嘴唇颤抖。

霎时间,他失去的手臂,以及眼罩下空空如也的眼眶,它们都开始痒痒作痛。

它们都挣扎着,想要带出八年前那一晚的记忆。

“因为我……”里克出神地道,“我付出了代价。”

对。

代价。

里克眼前一阵恍惚。

案板,斧刃,烧红的铁夹。

鲜血,痛楚,难言的屈辱。

关节绷断的闷响,血液喷溅的窸窣,以及眼前那满目猩红,继而一片漆黑的视野。

还有那张冷酷残暴,毫无人性的面孔……

那一夜,他惨叫着喊出落日酒吧的名字,供出废屋逃散乞儿们的名单,为自己减了刑,脱了罪,然后付出了……

代价。

里克感受着幻肢和眼眶的疼痛,呆呆地想。

办公室里,男人端详了里克好一会儿,一笑放手。

里克的头狠狠砸在桌上,生疼不已。

男人摆了摆手,两个大汉顺势松开了他。

“是啊,看得出来。”

男人重新坐回原本属于里克的座位,啼笑皆非地看着会计师那在不知不觉间湿润的裤子:

“代价。”

但他还活着。

里克情绪一松。

他还活着。

活着!

里克回过神来,羞耻又愤恨。

残忍的男人轻哼道:

“那为什么又来了翡翠城,跟费梭混?”

里克颤巍巍翻下台面,背靠办公桌蜷缩起来。

他用袖子包住被扯脱的断臂,竭力偏过头,独眼只能勉强看清室内:

五个人。

表情凶狠,动作利落。

看上去都是能打的狠角色,每一个都比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会计师强。

那个带头折磨他的男人尤甚。

至于他藏在抽屉暗格里的,伴随里克渡过风风雨雨的旧折叠手弩……

想都别想!

他不可能逃得掉。

专心,里克,集中注意力。

奇怪——在极度的恐惧和愤恨中,里克强迫自己思考——黑街兄弟会暗中控制的这家焰火工场,地处翡翠城内偏远的焚烧街,性质特殊,掩护到位,低调保密。

是仓储和加工的绝佳地点。

这帮人渣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怎么知道能在这里找到他的?

是运送链出问题了?

“因为我是……本地人……”

里克瑟缩了一下,唯唯诺诺:

“这里是我的……家乡。”

说话间,里克急急思考。

最近几天时局不妙,各项生意都出了岔子,而剃头匠从空明宫带来的“回信”,则证明新来的王子不怎么喜欢他们这些泥腿子营生。

里克未雨绸缪,不得已果断“收摊”,大幅减少全城乃至全领的出货,尤其是涉及运河区码头和骑士区军营(商贸和军队历来是政争焦点)周边的生意,无论新老主顾催促再急,出价再高,他们都一概不理。

即便亏损不低。

想到这里,他眼珠一转。

是底下有人不听命令,贪得无厌偷偷出货,捅了篓子惹了祸?

还是收摊儿时有失谨慎,让不懂规矩的外乡人嗅到仓库的位置?

或是断供决定过于仓促,有忍不住瘾的疯子混蛋决心铤而走险?

操。

里克冷冷咒骂着。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某一环一定会出问题。

他就知道不能指望手底下那帮泥腿子蠢货。

他们鼠目寸光,做事毛躁,就连晚上起夜脱裤子都能尿错坑,直到第二天吃饭才发现锅里一股尿骚味儿……

“很好,本地人,那能否麻烦你告诉我,”男人呸了一声,“拉赞奇·费梭藏在哪儿?”

不是我。

不是我的问题。

里克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这帮亡命徒,是冲着“头狼”来的。

领头的拷问者强壮,疯狂,表情凶厉,说一不二,应该是习惯了咄咄逼人,颐指气使。

是拉赞奇老大的对头?

是宿敌血瓶帮?“流浪者”弗格恼羞成怒于北门桥之围,怒不可遏要找回场子?还是他看透了好几场血瓶帮内讧的内幕,想逼问真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不止,还有兄弟会六大巨头之一的撕裂者安东,他一直想打听他们的货源渠道,跟费梭关系恶劣。

还有泰伦邦的五色会商人,总想进来倾销原料。

贪婪的粮商公会,跟他们盯上了同一块地。

码头同业团胆小,想洗白生意,甩掉跟他们的关系。

丛众城的翰布尔毒贩同行们想搞“合作”,打开西陆销路。

海狼坦甘加和他的卡塞老乡们,则有意参与海上运输。

鸢尾区的青皮窝则跟北门桥外有梁子,看他们不顺眼很久了。

铁蝠会臣服于兄弟会,但随着人口贩卖越发艰难利润减少,保不准他们有别的想法。

而天杀的波蓬家族更绝,仗着靠山是空明宫,竟然想直接参股——参进来控股。

是以上这些十几年里都围绕着翡翠城和北门桥的生意,眼红心热想分一杯羹咬一口肉,却被“头狼”拉赞奇·费梭以巧妙手法和雷霆手腕一一拒止,逐个逼退的险恶群狼们?

“我不知道。”

他哆嗦着道。

“我不知道拉赞奇老大在哪。”

但不管他们是谁。

他都不能死在这里。

没错。

里克瞳孔聚焦。

上一次,他没死成。

那必然意味着什么。

这一次,他也不能死。

不能死在这里。

不能就这样死。

绝不。

领头的男人冷哼一声,重新抽出短刀。

“我发誓!”

在对方继续折磨他之前,里克赶忙开口:

“我说的是实话!”

是的,上一次,他付出了代价,得以活着。

而他既然付出了代价——应有的、足够的代价。

里克咬紧牙关,不知不觉扣住仅剩的左拳。

那他就合该得到点什么,收获些什么。

成为些什么。

这才能配得上,他这一路走来的痛苦和折磨。

因为这是命运欠他的。

是他应得的。

里克面上麻木,却在心中咬牙怒吼:

应得的!

“费梭老大生平谨慎,深居浅出,”面对周围的凶恶眼神,里克字斟句酌,寻找着可能的生机,“这么多年,我只见过他两面,两面。”

两面。

两次模糊不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面”。

入侵者们面面相觑。

“哼,拉赞奇·费梭生平怕死,历来藏头缩尾,这不奇怪。”

抚摸着短刀的男人眯起眼睛,凶恶的外貌流露出一丝狠辣。

他眼神一厉,话锋突变:

“但你告诉我,只见过两面,他就放心让你管账了?”

周围的恶徒们面色不善,只等首领一声令下。

里克叹了口气,绑紧渗血的右手袖口。

“四年。”

“嗯?”

“是四年,”里克咬了咬牙,“我是在翡翠城,干了超过四年之后,才得到机会,被提拔来管……更多的事。”

男人和手下们对视一眼。

没错。

里克冷冷地想。

八年前,红坊街一夜战争之后的命运剧变,让他颠沛流离,只能灰溜溜逃回南岸领,逃回翡翠城。

躲灾避难。

或苟且偷生。

他在费梭手下的手下(也许还不止)手下,艰难地用左手签字,靠单眼阅读,在各种数不清的记录和账本里磨了……整整四年。

浑浑噩噩,却也愤恨不甘的四年。

直到某一天,里克慎之又慎,精心计算的账目,突然出现了无数纰漏和麻烦。

等着他去擦屁股,堵漏洞。

有些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个不慎,就要枉送性命。

这也许很反常识,但是跟大多数外人想的不一样:黑街兄弟会并没有因为落脚在翡翠城这样的法治之城而变得温和。

很多时候,能在这里扎下根来的黑绸子们,都比王都的兄弟们更狡猾,更恶毒。

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而就在里克使尽浑身解数捱过劫难,堵住漏洞,摆脱麻烦,在那最漫长的一周活下来,终于以为自己能松出一口气的时候……

他们来了。

里克握紧拳头。

他们令人印象深刻,却也是不容置疑地通知他:

纳尔·里克。

只剩只手单眼的小会计。

从王都逃回来的失败者。

你得到提拔了。

明天起,去看管外面的账目。

管理更多的人手。

处理更复杂的流程。

就好像……

好像有一双无形的狼眼,自他回到翡翠城起,就在背后看着他。

等着他。

至于那天的账目为什么会出那么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里克苦涩地道:

“而拉赞奇老大,他无论选人用人……”

也许还有杀人废人。

“……都历来谨慎,令人捉摸不透,仅次于他本人的起居行止。”

他尽量直视对方,好让男人同时看到自己的真诚与怯懦。

出乎意料,拿着短刀的凶恶男人没有再威胁或拷打他,前者轻嗤一声,似乎略有感慨。

小主,

里克甚至在对方的轻嗤声,隐约读出了几丝认同。

“但是北门桥,围剿洛桑二世的那夜,”男人冷冷道,“你就是那个替兄弟会出面,招揽赏金猎人的家伙,对么?”

该死。

里克心情一沉。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