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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你没看出来那东西到处与人为善,低声下气逢迎,是为了上位,我们这些老将明公不用,用他一个小小……”
“岳将军!”李觉出口截断了岳斗的话,“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如今洛阳那位气势高昂,若是北乱平定,那你以为我们还能存在多久?此刻排挤高深,新帝还有活路吗?”
岳斗嗤笑一声,“你口口声声大局,存亡,不过是想着明公倒了你也可以另谋新主吧?你从鲜于文茂手下直接过来,怎么你就只能奉明公为主,人家宇文鸿就能自己另起炉灶呢?嘴上居安思危,不愿争抢,可谁不是来挣这从龙之功的,谁不想做个开国功臣!李觉,你看看你自己的心吧!”
“听说那新帝居然开了考试提拔没当过官儿的士子,又选了一堆女子当官,那等纸糊的朝廷有什么好效忠的,早晚会毁于我们铁蹄之下!你在怕什么?”
“我自会向明公说明,去与广阳王或是宇文鸿碰一碰,叫这北地别忘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你自己愿意屈居人下,我却不愿!”他站起来,冷哼一声,还不忘弯腰提起那罐好酒,才大步离去。
门被打开又阖上,李觉默然许久,只觉得惶然无措。
旁人看着綦氏铁骑依旧难以攻克,可这次从洛河仓促北渡太行,他就察觉到了些不妙。
别人看不出来,可他已经察觉到了中军的变化。
从前中军的羽林、虎贲等宗子军是主力,融合太多在南方战斗的影子,丧失了许多血性,可这次,整个中军,都像是脱胎换骨,眼里全是军功与血性。
而那个女子领的兵,明明就是他们陇西将领擅长的打法。
李英水……
李觉想到了那个名字,总觉得那一手长矛,实在眼熟。
还有那一日高深的奇怪做法,他隐约察觉了什么,却又抓不住。
高深这个人,有那样的过往,那么做也不奇怪。
李觉深深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再这样这里简直一团乱。
门外传来了侍从的声音,“李将军,高将军送来年礼。”
李觉一怔,“是什么东西?”
“都是寻常的皮毛器物,想来都是打仗得来的,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高将军还送了一匹亲自猎杀的鹿。”
李觉猛然想起那日高深的话,人皆有私欲,凡夫俗子皆不能幸免。
天子门生,还是权臣门人?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綦伯行绝非只想做权臣。
那高深是什么意思?
“我欲杀在野之鹿,君如何为?”
洛阳经过两月的整顿,也渐渐有了些往昔的繁华景象。
因国丧加上内乱未平,新帝厉行节俭,不许京中攀比年礼,也停了宫中宴饮,因而竟是静悄悄的一个好年。
直到年三十那晚,元煊没有什么可一同庆贺守岁的人,待在太极殿东堂处理年后琐事,并未休憩。
窦素上前奉酪饮之时,忍不住劝慰,“陛下连日操劳,怎么不休息一日。”
元煊本困在拟定新政的条例上,听到熟悉的声音意外抬眼,“您之前奔波受了些伤,不是叫您好好养老吗?怎么还过来?”
窦素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咽下了想要说的话,“往年守岁,我总在陛下身边,因而求了明合,来送碗酪饮。”
“窦妪想要救我,我知晓,窦妪也不想卢氏全族灭亡,我也知道。”元煊没有去碰那盏酪饮,“若窦妪想为卢氏求情大可不必,他们一心求死,我不杀他们,来日他们也会杀我。”
窦素闻言跪在了地上,“我知晓陛下这一路的艰难,自是不会再劝,可……可……至少还有一脉也曾向陛下投诚过。”
“祸不及三族之外,我已仁至义尽。”元煊搁下了笔,目光直视着似乎衰老许多的人,“你是想说卢文安吧,他也不过是家族中微不足道的一子,奉命来接近我,这不就是卢氏这些年向来的行事吗?各处押宝,总有生路,可我偏偏不想给他们生路。”
窦素抬头,嗫嚅了几句,“我只想,劝你,你可以恨你的母族,不要恨你的母亲,陛下心里少些恨,或许会更快活些。”
元煊转头看向窗外,神色淡淡,“窦妪以为,我不知道您与阿母外家的关系吗?我知道她一直叫你在我身边陪着,可是,人各有命,父母子女也并非性命相连的,我知晓她也曾有过些许关爱,所以我愿意放她走,若我接回她,奉她为太后,她反倒不开心。”
“窦妪安心颐养天年吧,您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
窦素仰头,看着年轻君王的侧影,她抿着唇,眉宇不自觉地蹙着,像是很不高兴,又像只是疲累过头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可她从未质问过一次。
这样的清醒,又这样的冷情。